梦回帝国

--浅谈蒙古帝国的兴衰

玩dota的同学应该都知道“放风筝”。所谓“放风筝”，是指某种特定远程英雄利用减速技能或者自身移动速度优势来压制甚至单杀近战英雄，“放风筝”对很多近战英雄来说都是一种很恶心的战术。

  其实我们可以从“放风筝”打法中初窥当年蒙古兵团的战术。在平原遇到蒙古骑兵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因为你根本打不到,追不上，也逃不了。蒙古人战术简单来说就是“敌进我退、敌退我追、敌驻我扰、敌疲我打”，他们先派小股骑兵试探，伺机以突袭的方式冲击敌军的薄弱部分，一旦进攻受挫，立即撤走，再寻机从侧翼突破。蒙古人马快，弓强，他们在进攻前先要进行几轮扫射，进攻时也在射，甚至在逃跑时，也边跑边射。

图一：蒙古骑兵

在十三世纪，一个落后而人口稀少的民族崛起于荒凉寒冷的瀚海沙漠群，他们就像天降神兵一样迅速扩张乃至让整个欧亚大陆都沾满鲜血。可以说，蒙古族这种毫无征兆的爆发至今都让世人惊讶着，那么，是什么让蒙古这个少数民族从无闻到骇世，在人类发展史上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记？

在我看来，原因有三。

第一个原因就是上文所说的蒙古骑兵。蒙古人凭借着游牧民族对骑与射的精湛理解孕育出了令人恐怖的蒙古骑兵，再加上他们的独特战术和战斗天赋，让蒙古骑兵在西伯利亚高原和东欧平原自由驰骋。也正是骑兵在热带雨林和海洋无法发挥优势，让蒙古兵团在忽必烈时代先后兵败于日本、占城、安南、爪哇，这几次挫败是蒙古人在平原作战时无法想象的。

然后就是蒙古民族本身的特质和潜能了。作为一个游牧民族，蒙古人勇敢好斗，多年残酷的蒙古内战，让每一个蒙古人，包括妇女和儿童，都磨砺成了坚强的战士。所以蒙古人一旦团结对外，即势不可挡。

  所有的游牧民族都渴望适宜的气候和富饶的土地，所以高卢人无休止地南下侵略罗马帝国，中国北方各游牧民族无休止地南下侵略中国各朝各代。蒙古人也是一样，身在寒冷荒凉的瀚海沙漠群的他们，强烈希望改善自己的生活环境。

   蒙古民族拥有爆发的潜能，又有侵略的强烈渴望，所以他们才在十三世纪干出那种惊人的事情来。

第三个原因是蒙古人拥有成吉思汗。蒙古帝国能成为世界历史上面积最大的帝国，这有蒙古人自身潜能的必然性，同时，也是有偶然性的。这个偶然性就是不世之才铁木真。说到成吉思汗，如果他算中国人，在我心中他就绝对是中国历史上帝王的首席，也就是千古一帝。他身后站着的才是秦皇汉武唐宗和康熙。

图二：成吉思汗

  我的理由有三。

首先当然是军事能力。从开创蒙古历史的统一复杂的蒙古到消灭西辽，花剌子模，西夏，成吉思汗几乎未尝败绩。甚至他的下一代，也是如此。成吉思汗正是作为这样一个伟大而恐怖的征服者而被后人铭记。

  第二是政治才能。不要说愚昧的蒙古人不懂政治，大家都知道，让一百个人的组织有序运转是组织才能，而让一个几千万人的庞大帝国有序运转则是政治才能。作为一个落后民族的首领，成吉思汗也是一个雄才大略的政治家。在成吉思汗以前，蒙古地区部落众多，其乱如麻，而且隔阂很深，互相仇恨，成吉思汗的父亲都是被别的部落的人毒死的。在成吉思汗之前，蒙古从未出现过统一的政府组织。而成吉思汗就像一个魔术师，神奇地使各部落迅速融合为一个坚固的核心集团，而且之后再未发生过致命的分裂叛变。

  汉民族作为一个古文明，各代明君都呕心沥血的组建着自己的政府。而到南宋时，政治制度已经由先进慢慢转为迂腐。这时在贫瘠的北方沙漠，成吉思汗却从无到有，建立了一个简单而有效率的政治机构，充分地控制着自己的帝国。

  从铁木真被封汗，到侵略爪哇失败，共经历三代人，蒙古帝国的扩张持续八十八年才告停止。这个崛起于翰海沙漠的帝国，在这八十八年中，就象核爆炸一样膨胀，而蒙古骑兵却可以有组织地向四面开拓，这正显示了铁木真稀有的组织能力。

  第三点最可贵，也是成吉思汗作为一个统治者最独到的能力。

  一个伟大的君王，在生前可以有骄人的文治武功，但却很难有个成器的继承者。历史上，很多伟大君王都有这样的悲哀：无能的刘禅和太“有能”的杨广，还有秦二世，李治等等，这些或平庸或暴戾的帝二代往往将父辈的功业轻松搞垮。杨广正是这样一个最快拆毁自己帝国的记录保持者。

  中国历史罕有英明君主，但在元，清却连续出现。在汉人的领土上为什么偏偏是两个外族王朝做到了这一点，这个问题我无法给出答案。

  然而，康熙的宝贝们在数量和质量上都是无法同成吉思汗的宝贝相比的。铁木真的杰出儿子们：察合台、窝阔台、拖雷；成吉思汗的杰出孙子们：蒙哥、忽必烈、拔都、旭烈兀等等，个个都是军事天才，长袭专家，都有独挡一面的能力。拔都曾孤军西征荡平斡罗思（俄罗斯）、波兰、匈牙利，旭烈兀曾西征荡平波斯、黑衣大食（伊拉克）、叙利亚、土耳其。正是这些骁勇的皇弟，皇侄们的东征西讨，蒙古帝国的第四任大汗忽必烈才能将欧亚大陆尽收囊中。

  成吉思汗是如何教育这群宝贝的，没有人知道。正是因为成吉思汗这种惊人的能力，才将他与亚力山大、查理曼、秦始皇之辈区别开。同样作为举世闻名的征服者，他们的帝国却不可避免地在自己死后迅速崩溃。

所以说，成吉思汗是千古一帝。所以说，拥有成吉思汗的蒙古人才能在十三世纪发出民族最强音，这声音振聋发聩，至今让人侧目。

图三：蒙古帝国全版图

鼎盛时期蒙古帝国拥有3300万平方公里，占世界土地面积1/5。历史上，蒙古人发动过三次大规模西征。第一次是成吉思汗亲自操刀，将西辽、花剌子模、西夏纳入版图。

   第二次西征是成吉思汗的孙子拔都统率的。他征服了东欧诸国，率兵团挺进到了多瑙河流域。此时东方却传来噩耗——大汗窝阔台逝世。于是拔都立刻撤军回去争王位，西欧诸国才免受“上帝之鞭”的惩罚。路途遥远，可以想象，拔都没有争到王位。

   第三次西征完整地翻版了第二次。成吉思汗的另一个孙子旭烈兀在总攻埃及的前夜，大汗蒙哥死于合州钓鱼城下的消息不期而至。当旭烈兀马不停蹄赶回东方时，忽必烈早已当上了大汗。

  很难想象，如果两位大汗能够延寿几年，世界将是什么样子。

图四：蒙古帝国西征路线

  忽必烈当权后，蒙古人就再未去探索过遥远而神秘的西方了，忽必烈转而把注意力放到了日本和东南亚上。但是由于蒙古人对于海洋和热带地区的陌生，蒙古兵团先后兵败于日本、占城、安南、爪哇。蒙古人受到了史上第一次挫折，至此不再扩张。蒙古人终于达到了自己历史的顶峰。

从铁木真封汗到兵败爪哇，历时八十八年。在这段时期内，蒙古帝国的版图几乎每一天都在扩大。每一个民族都会爆发，都有自己的黄金时代，但在冷兵器时代，没有一个民族蕴藏着如此大的能量，能维持这么久的爆发，而且辐射范围如此之广。这真是一次漫长而有力的爆发！

  能量是一把双刃剑，巨大的能量可能意味着巨大的灾难。

  成吉思汗是个伟大的帝王，同时也是个杀人魔王。他独到的价值观，民族观放在今天就是反人类。在攻陷花剌子模王国重镇不花剌城后，成吉思汗把城内百姓都召集起来，然后说：

   你们要知道，你们都犯了滔天大罪，必须受到惩罚。你们一定会问，我有什么证据，证明你们有罪。我告诉你们，我就是上天的灾祸，我就是“天罚”。如果你们没有罪，上天为什么派我来屠杀你们？

   然后就是屠城，城内的血水可以让盾牌都漂起来。在这种骇人的逻辑下，铁木真和他的子孙纵横捭阖，割据着欧亚脆弱的版图，整个欧亚大陆都被染成红色。任何民族侵略都有目的，比如汉人的“吊民伐罪”，比如基督教帝国的讨伐异教徒，十字军传播福音到世界各地。而蒙古人侵略没有任何所谓高尚的借口，他们只知道掠夺和屠城。

   而西方人也认同了成吉思汗对自己的定位，欧洲人把这些突然出现的蒙古骑兵叫作“黄祸”，也叫“上帝之鞭”。他们惊恐地认为这些来自遥远东方的野蛮人像“大洪水”一样，是上帝对人类的惩罚。

   这的确是一次严厉的惩罚。在蒙古人的开拓中，金帝国人口锐减为原来的十分之一，花剌子模王国人口锐减为四分之一，蒙古人的觉醒让北亚地区至今人烟稀少。在血泊和尸体中，一个庞大的帝国巍然崛起。

   成吉思汗有着他的斑斑罪行，但他对人类的功绩，也是有的。至少他和他的子孙们打通了东西交通线，让东西方文明得到了很好的交流。

   不仅是在打天下时，在治天下时蒙古人也给它族人民带来了巨大痛苦。而且，蒙古人从未“治”过他的天下。这真是个严重的问题。

   不仅铁木真，所有蒙古人的思维方式都很奇怪，他们从不认为自己是征服者，而是掠夺者。蒙古人以强大的武力占领了中国，但他们却不把自己当作中国的主人，而是入室的强盗。他们拒绝接受汉文化，本着多捞多刮的思想，竭尽所能搜刮民膏民脂。做得最过分的是，窝阔台居然以竞标的形式把国家的税赋权以二百二十万两银币包给中亚商人，自己只坐着收钱，其它事全都交给那个商人折腾。真是骇人听闻。

   中国历代昏君暴君，至少都有着为国为民的良好愿望，只是难以与行动统一。蒙古人则不然，他们压根没有想过“治”国。“文治”和“武功”，蒙古人在这两个方面可以说走了两个极端。

   蒙古统治者将汉人划为最低等的臣民，汉人的人权遭到肆意摧残。蒙古贵族甚至还有将华北的农田荒废掉，改为放牧的想法，有幸被蒙古人中的有识之士明智地制止了。在他们的统治，“统”而不“治”下，汉人从农民沦为农奴，中国社会也俨然堕为奴隶制社会。

  前文说过成吉思汗有稀有的政治才能，但他的后代却将国家搞得一塌糊涂，其实这是不矛盾的。成吉思汗凭借个人的突出能力，控制着自己的族人和军队，而他的后人却要面对诺大一个陌生的国家，同时蒙古这个民族本身文明落后，还是第一次出现政府，又全然拒绝汉文化，自然是这个局面。这个局面没持续多久，蒙古人就被愤怒的汉人赶回了沙漠。

作为北方文明落后的民族，象契丹和女真，他们在建立辽、金帝国后，都很重视汉文明，重视挖掘汉族人才，重视汉人先进的生产技术和国家管理技术，所以这两个民族包括后来的满族，都迅速汉化，无保留地融入到汉文明中。

  但蒙古人不然，他们拒绝汉人的一切东西，除了财富。致使当他们被汉人赶回瀚海沙漠群之后，依然和一百五十年前来之时一样，两手空空。他们回到沙漠后，从此一蹶不振，依旧无知无识地牧羊牧马，做着他们祖先千百年来所做的事情。直到今天，契丹、女真已难觅踪影，只有他们的兄弟蒙古人，还在日复一日地劳作。蒙古人骤然暴起，又骤然平息，空给其它民族留下一个传奇。

图五：今天的蒙古人

  现在看到内蒙的那些淳朴好客的牧人，谁能想象他们有着那样嗜血的祖先呢？对于今天这个因政治原因被分裂的少数民族而言，什么成吉思汗，什么金戈铁马，什么万里草原，不过是一个遥远美好的梦罢了，只让后人凭空感叹。一觉醒来，眼前依旧是黄沙、北风、牛羊。

  是啊，在蒙古高原之上，来自西伯利亚的寒风已呼啸了千年。在漫漫黄沙中，谁暗淡了我的弓刀？谁又湮没了我的城池？历史缄默不言，又有谁，来重拾这段帝国的遗梦？

G1117006 田野

浅谈蒙古帝国兴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