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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救赎
英雄山中学高三.一班高天娇
黑夜
他是一个刺客。
这种东西就像是溺在黑暗里的蛇,没有波澜,不必汹涌,只是安静守在那里,冷静地吐露信子,掩盖住利牙的寒光,静卧着,只待一击。最是枯燥乏味的人却是把危险深深包裹进每个细胞,充斥全身,却不会被发现。
那才是真正的危险。刺客的天职是杀人。
于是他很敬业地每天擦拭他的刀,用血。那是种独特的享受。当舌尖舔舐过带有浓烈金属冰冷质感的锋,会嗅到一种钝钝的味道与些微甜腥味。然后极其缓慢地放上手指,他的手指上布满了大大小小的细纹,深浅不一,有些已愈合成乳白色的嫩印,还有些新的伤口,带着暗红的血渍。扭抳纠结成奇怪的符号。
开始用力,似乎连他自己都未觉察的撕拉在暗夜里绽放。然后血终于落降下来。那些鲜红的液体却终究不能与刀刃有过多牵连,象征性地滑过。晕开再汇集。又滚去地上,开出妖冶的花朵。
每当这时候,他总认为刀在笑,他便也开始笑。然后尖锐和孤独便在暗夜里缠绵着,恣意疯长起来。噩梦
那是他万万不敢去念想的恐惧。却每每出现在他的梦里,像钢丝

扼住他的喉,只能用力喘息,在汗液煞进眼睛时猛然惊醒。
这也是神圣仪式的急促前奏。
他不知道,当年三十多口人凝固了的黑色血液,黏白的脑浆,和临死前几乎要把眼球从身体里挤出来的恐惧的力量已经慢慢浓缩成一根细刺,扎进血管,因心脏强有力地跳动而被冲刷到各处,流落到哪里,都是密密麻麻的痛。
那是撕心裂肺噬骨之痛。尽是因为三十多人曾经鲜活的躯体里曾经流着与他相似形状的血。
只是一夜。
一夜前,他还就着姻红氤氲的夕阳喝光了洪福客栈中的几乎所有仅存的酒,在众人惊诧厌恶的眼光中跌跌撞撞着,回家。再然后„„空白空白空白。他实在不能记起,只记得那时的感觉:满足、欣慰,甚至„„还有兴奋。这些,该是描绘的一个叫做幸福的原始模型。在他的生命里,能让他感觉到幸福的场景真的不多,当然除了看人死亡前的求生丑态,那是无法形容的异样满足。于是他每次都拼命要想起这个桥段,想弄清楚这是怎样的一个幸福,以便供自己在阴霾孤独的后半生里细细把玩。可终还是,放弃。
剩下的便是他愿意用一切来抹杀的回忆,他甚至愿意用自己的生命做抹布来擦去这些该死的黑色血渍,可是这抹布却早已在某种极具腐蚀性的物质的侵蚀下腐烂,爬满蛆虫。只能眼睁睁看,肮脏与丑陋慢慢流淌过来,一点一点,从头到脚,漫过全身。月光

外面有人。
他警惕地站起来,吮干手掌上未干的血,暗暗握住刀。果然。
门被推开,那块陈旧的木头忸怩着发出“吱呀”的抱怨。浓郁的草药味冲进来,打在他脸上,他眯下眼,便看到了蒸腾的白汽后的纤瘦。是楚歌。
他松一口气。没有移开眼,眼神简化为锐利,盯住似乎在氤氲后摇曳着的她的身体,和看不清的表情。楚歌仿佛没有看到。
依然巧笑嫣然的模样,安静地走出来,完全忽略掉他丢过来的沉重的叹息。
唉,这个女人,我怎会不知你意。
相处三年,点点滴滴,莫不是包裹在绯红色的爱意里再一一流去。若是除却他对她的救命之恩,仅是那些亲吻、拥抱,她瘦小的身体总是带着滚烫的力量,给他烙上沉重安全感。这样的小女人,说不爱,似乎很难。
可是他与她,都从未说过爱。
他定定的看着,她木然把药放到桌上,热气烘到她的眼睛,呛得她的鼻子有些红。他突然有点儿心痛。
而后狠狠在心里扇自己一个耳光,瞳孔渐渐收缩回犀利的摸样。

你是月光,楚歌。但我有我的太阳,即使它早已变成一个冒着恶臭脓血的发光囊瘤。白天里,我依然要穷追不舍。因为,那是让我支撑生命的亮光。破晓
他看着她只是坐在一旁盯着红褐色的液体发呆,心里突然有些不安,走上前去想端过药来喝掉,不想却吓到他,用力打开他的手。“等一下,良生。药有些烫。”她略带歉意地说,站起身来,拉他坐下。
她靠他很近,头发刚好撒到他肩上,他眯起眼,又丢一个叹息。这一次刚好真的砸到她。她的手交叉着抓住他,他感觉到她在用力,虽然于他来说依然像是月光一样的轻盈。良生,我救过你。是,我感激你的恩情。良生,你爱我吗?我们没有未来。你的心里有我吗?我活着只为复仇。
不,良生。不要说穿。她的指甲在他的手掌处深深陷下去。没有感觉。
他便不再说话,拉扯着嘴角等她开口。我爱你,良生。你不了解我。

不。我很了解你。你喜欢在我发呆的时候盯着我看,在我笑的时候眼神会变得柔和,喜欢亲吻我的头发,拥抱的时候力气很大,喜欢我穿红色的衣服。
他觉得有什么东西烤着他的心,“滴答滴答”有什么东西透过厚厚的外壳渗出来。这些不够,楚歌。
还有,良生。你手上的茧是握刀的形状,你是杀客。他眼中掠过一丝惊讶,却不说话,算作默认。她叹一口气,只有人的死亡才会给你带来快乐,是吗?他被她抓住的手突然反握住她的,稍一用力,然后又放开来。“是。”他说。
她抽出手,慵懒地倚到一边,那些撒到他身上的发又流到另一边,扎到他的皮肤,有轻微的疼。药凉了,快些喝了吧。他一饮而尽。
良生。她说,那么,死什么人都可以不痛心吗?
他心底一沉,扳过他的脸,冷冷地看着她。依然是巧笑嫣然的模样。
不要逃避了。
他怔然。却看到楚歌用纤细的手抽出他的刀。我想要救你,良生。
他失神间,刀已劈过来。他本能地反应,动作迅猛狠辣。然后他

看见血汩汩的流出来,在她鲜红的衣服上跳舞,他觉得她像是整个人都在流动。他扣住她肩膀,怕她真的会想血液一样流开。她轻声嘤咛,伸出纤细的手在他面前。我要救你,良生。但是我不忍你孤独。
这是我的血,良生。你看见也会兴奋吗?会满足吗?
他目光涣散,眼睁睁看她脸上的生动一点一点寂静下来。他开始慌乱,在刀锋上划开一道血印,然后用沾满血的手指用力涂抹她苍白的嘴唇。
那些血当然渗不入皮肤。他突然终于开始意识到腹部翻江倒海的凌厉的痛。
然后世界的和他的安静都慢慢倾泻下来。你帮我报仇了是吗。
他有些许费力地抬起沾满血的手轻抿在嘴边,生命的沉重。楚歌,你的血一点也不好喝,他轻声笑。跟我的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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