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塞:盛唐诗人浴火重生的“涅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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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塞:盛唐诗人浴火重生的“涅槃”
公元724年,一位落第书生走进了广袤无垠的大西北。边塞近了,长安远了,但黄榜失意的苦涩,却仍然萦绕在心头。大唐王朝正在蒸蒸日上,作为读书人,他不能置身事外。但功名和荣耀,理想和抱负,雄心和豪情,仿佛随着科举的失利,渐行渐远。
他不由得一阵浩叹。浩叹中,边关出现在眼前。
面对着群峰连绵,幽壑起伏的高原,眺望着长河余晖,皑皑雪山,聆听着商队驼铃声声,边关守军刁斗击寒,他顿时心情飘摇,心潮澎湃。帝国的边塞雄奇壮阔,像一幅巨画,每一根线条都如此磅礴,每一种色彩都如此妩媚。像一首舞曲,每一个音节都如此铿锵,每一个旋律都如此亢奋。
他觉得在刹那间,他的灵魂顿时出窍,变成了线条和色彩,飘成了音符和旋律。科举落第的阴霾一扫而空,长途跋涉的疲惫烟消云散。于是,他迈开与大唐王朝走向巅峰时一样的铿锵脚步,揣着一颗与大唐王朝走向巅峰时一样的勃发雄心,走向了战旗猎猎战马嘶鸣的大唐边关守军的营帐!他要脱下这书生的长衫,投身戎马倥偬的军旅,在科举之外的另一个战场,捍卫帝国的荣耀,实现自己报效国家的理想抱负。
他就是王昌龄。最终,他没有成为战士,他成了著名的边塞诗人。秦时明月汉时关,万里长征人未还。
但使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度阴山。(《出塞》)青海长云暗雪山,孤城遥望玉门关。
黄沙百战穿金甲,不破楼兰终不还。(《从军行》)
《出塞》意境开阔,感情深沉,有纵横古今的气魄,堪为古代诗歌中的珍品,被誉为唐人七绝的压卷之作。《从军行》从硝烟弥漫的青海上空,到横亘千里的祁连山,越过绵绵雪山直达荒漠中的孤城玉门关。这数千里长的画面中,激荡着边关战士的破敌报国的豪情,誓言铿锵有力,激动人心。正是靠着边塞诗,他被誉为“七绝圣手”,称为“诗家天子”。
清代沈德潜《唐诗别裁》说:“龙标绝句,深情幽怨,意旨微茫,令人测之无端,玩之无尽。”
后来,王昌龄的仕途并不顺利,先后担任校书郎、江宁丞、龙标尉等八九品官职。更为可悲可叹的是,王昌龄后来连龙标尉这样一个小小的职务也没能保住,离任而去,迂回至亳州,竟为刺史闾丘晓所杀。《唐才子传》载:王昌龄“以刀火之际归乡里,为刺史闾丘晓所忌而杀”。但是,王昌龄是否已经感受到,他其实早已涅磐重生。公元724年,当他伫立在边关上,写下了第一首边塞诗,他便成了不朽的高山,矗立在唐诗的旷野里了。
大概又过了几年,又一位诗人来到了边关。
对于王之涣,可能大家最熟悉的,就是旗亭画壁的故事。一日天寒微雪,王之涣、王昌龄、高适三人共来旗亭小饮,四位著名歌妓为客人演唱助兴。王昌龄提议说,我们各擅诗名,究竟谁胜于谁,今天我们可看她们所唱谁的诗多,谁便为优者。第一个歌妓唱的是王昌龄的“一片冰心在玉壶”,王昌龄在壁上为自己画了一道。第二个唱的是高适的“开箧泪沾臆”,高适也为自己画了一道。随后王昌龄又添得一道。王之涣指着第四位歌女道:“这个歌女风华绝代,决非俗物,她唱的若不是我王之涣的诗句,我终生不再与二位争高下。若唱我的诗句,二位须列拜于案前,尊我为诗兄,二位可愿赌上一把?”
王昌龄、高适齐笑道:“就依兄台之言,赌上一次。”
第四位歌女翩然出列,朱唇皓齿,悠然唱道:“黄河远上白云间„„”
现实中的王之涣,并没有生活在风光无限的浪漫中。他的仕途一样坎坷蹭蹬。在担任衡水主簿不久,因遭诬诟罢职,闲居十五年。在这段闲居的日子里,他漫游到了大西北。这段边塞的经历,没有抹去他往昔仕途坎坷的郁闷,更没有为日后的官宦生涯挣来资本。但就是在这样漫不经心的漫游中,他写下了一首诗:
黄河远上白云间,一片孤城万仞山。羌笛何须怨杨柳,
春风不度玉门关。(《凉州词》)
这首脍炙人口的《凉州词》,历代被人们广为传诵,被章太炎先生称为“绝句之最”。从此,历史忘记了他曾经只是一个碌碌无为的潦倒小吏,只记住了他是一个杰出的边塞诗人。
>>>>公元749年,注定是一个值得浓墨重彩的年份。
这一年,高适四十七岁,赴长安应试,中进士第,授封丘尉赴任。高适弃官,赴任河西节度使哥舒翰幕府左骁卫兵曹参军,在哥舒翰幕府任掌书记。
这一年,三十四岁的岑参在高仙芝幕府任掌书记,至金城、伊州、西州、武威、玉门关,赴安西。
对岑参来说,他给人的感觉是,性格太平和,做人太中庸。他除了跟杜甫等几个人有些诗文来往,几乎跟同时代的大诗人都没有太多生动故事。没有跟谁有过像传说中的李(白)杜(甫)的友谊,旗亭画壁中的二王的浪漫,后世的柳(宗元)刘(禹锡)的甘苦与共。他也没有王昌龄的任性放旷,王昌龄和孟浩然相逢,放歌痛饮,直至孟浩然病发而亡:他似乎也没有高适豪气冲天,高适四十几岁熬上了一个县尉之职,可以因为不愿“鞭挞黎庶”挂冠扬长而去。他的为官生涯也并没有值得大写特写的业绩,不像白居易、柳宗元,为官一任,造福一方,百姓爱戴,众口皆碑。
但他到了边塞,写出了许多边塞诗,于是,看似拘谨安分的岑参,便成了一颗熠熠闪光明星,高悬在璀璨的唐诗的天空。“君不见走马川行雪海边,平沙莽莽黄入天。轮台九月风夜吼,一川碎石大如斗”,写边塞风光的奇绝,震撼人心。“上将拥旄西出征,平明吹笛大军行。四边伐鼓雪海涌,三军大呼阴山动。”写大军行军的气势,惊心动魄。
边塞,简直是使诗人重生的熔炉。
对高适来说,边塞的经历给了他双重境界的升华。
首先,他的边塞诗使他成为和上述边塞诗人比肩而立而毫不逊色的杰出大家。他在边塞诗的创作中,常常以政治家的眼光来观察、分析边塞的现状,把战争和国家的安危、人民的苦乐联系在一起考虑,因此题材广泛,思想深刻。譬如,他对边塞的纷扰不宁表示忧虑:“一到征战处,每愁胡虏翻”。他对战士的勇往无前,作热烈的歌颂:“相看白刃血纷纷,死节从来岂顾勋”(《燕歌行》)。他对战争的意义也有深刻的思索:“青海只今将饮马,黄河不用更防秋”(《九曲词》)。
其次,边塞的经历让他积累了大量的从政从军的经验,为他日后走向大唐政治军事舞台中心,打下了坚实基础。755年,安禄山反,高适返回长安,任左拾遗转监察御史,助哥
舒翰守潼关。756年潼关失守,都城长安立即处于叛军的威压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