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中的故乡

发布时间:2016-07-12 08:46:26

记忆中的故乡

我的故乡陈坑村,也叫陈村,这是一个没有一户陈姓人家,却叫陈村的小山村。也许你很好奇,为何没有一户陈姓人家的村落,却叫陈村。其实我也一样,很想弄清这里面究竟有什么来由。可能是有人发现了这一问题吧,于是又把“陈村”改作“澄清”。这样又多了一个叫法“澄清”。“澄清”这一似是而非的叫法,应该是外来人的首创,就据我所知,在当地方言里是没有“澄清”这个词的,比如说“这条河里的水很清”,当地人不叫“清”,叫“鲜”,“河水很鲜”,村里人把碗里没有几粒米的稀粥叫做“鲜粥”,鲜即鲜明也,就是清澈见底的意思,只是到了解放前后“澄清”这个词才从外面传入,这大概是第一批革命干部都来自北方的缘故吧,听音记字,“陈村”便成了“澄清”,“澄清村”就成了官方的叫法,民间还是习惯于叫陈村。我查过古籍,原来这“陈村”还是古谱里一直流传的叫法,自古就这么叫。这在通讯靠书信的年代里,可难为了邮递员,信封上写的是“陈村”,官方的地址簿上却没有“陈村”这个地名,这信就不知往哪里送了,好在收信人一般都是“周XX”,通计若大一个镇,姓周的都集中在这个村,且占了这个村人口的半数以上。我时常想,不管村庄的名字怎么变,它都有一个名不变的名字,那就是-----故乡。

对于一个游子来说,故乡,是一无法割舍的字眼,它是游子的牵挂。这是粤东北群山万壑中的一个小山村,小到你在地图上找不出来,但她在我心底里却是实实在在的温暖的故乡,沉甸甸的家。这里除了山高林密,好象也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但对我来说她却比世上任何东西都来得珍贵,值得用心去珍惜和眷恋。无论身在何处,只要稍稍合上眼睛,你就能感受到故乡自然的美,这里有清凉的山风,淙淙的泉水,和月下的群山,还有那善良的人民,尽管他们中也有一些自私的人,但这种人不多,也得不到大家的认同,只是作为一种善良的反衬物而存在着,且我一向认为国民素质与国民教育是一脉相承的,有什么样的体制,就会教育出什么样的国民,很显然,这么大的时代逆变,不能简单地“归功于”农民,所以我相信,我心中的父老乡亲其本质都是善良的,相隔多年,他们仍然能够和蔼地叫出你的名字,他们会拿出最好的东西来招待远方的客人,他们的心灵就象这里的山水一样,有一种自然而纯朴的美。如果你有心去亲近大自然,那你真该去这里走一走,在这片天地里,六月无夏,四时有春,春天繁花似锦,夏天凉水潺潺,秋天又是另一番景致----梯田金黄,而到了冬天,这里的世界仍然是绿油油的,这是一种令人陶醉的,惊心动魄的绿。

事实上,故乡的美是无法用文字来描绘的,说再多,不如亲自走一回。这是一个绿色城堡似的村子,四面都是高山,只留东南面一个小小的缺口,象个坚固的城门,四周的高山就象高高的的城墙,爬上城墙,可以远眺万里群山;关起门来,又可以安然入梦。千百年来人们就在这神话般的城堡里安宁自得的生活着,过着日出而作,日没而息的生活,每天,随着第一声开门声响起,整个村子便都活跃起来了,一直热闹到傍晚才停下来。这里离城镇不近也不远,她就夹杂在黄陂和罗岗两镇之间,她离黄陂和罗岗一样远,或一样近,小村寂静,白屋掩映。从黄陂进来是一条弯弯曲曲,逆水而上,时而在夹谷间穿行的石板路,据说这曾经是一条古道,北接江西,南连汕头,南来北往的商客,用他们的草鞋,把路面的石板磨得光亮圆滑。古道两边尽是高山,也有飞瀑,风景秀美。山是青青的山,水是山上流下来的泉水,走路的人困了渴了,可以随便掬来洗脸或解渴,还有供人歇息的古茶亭。若是遇上赶集的日子,这条路更是热闹非凡,邻近几条村也都盛产果木山货,勤劳的村民们,天不亮便挑着自种的土产,早早到黄陂圩去交易,晚上打着火把回来。脚程远,时间紧,往往卖不了什么好价钱,不卖又只能烂掉,或重新挑回家去,浪费了人工还换不到家里需要的东西,只好将货物贱卖给那些圩霸和奸商,匆匆出手,换到钱,再匆匆去置办点油盐,以便天黑前赶回家,天一黑,这路就摸不着了,所以这也是一条艰辛的路。几经变迁,古道式微,现在已经是一条比较平坦的乡村公路,有很长一段路干脆就与山下水库的水面一样平,但这条路,走人的不多,特别是四望嶂煤矿下马后,走的人就更少了,因为这个村虽跟黄陂、黄槐四望嶂山水相连,但她不属黄陂管辖,罗岗才是行政中心。

从罗岗到陈村,隔着一座高高的大山,爬过这座山,穿过那个高高的山坳,地势突然下沉,展现在你脚下的,就是陈坑村,只有到了这里你才能感受到大自然的鬼斧神工,你站在这高山上,远远望去,你的对面仍然是一望无际的高山和一些流云,还有盘旋的苍鹰,而就在你的脚下却是一条村庄,仿佛一不留神只要一伸脚就有一种踏空的感觉,山高村沉,这村庄就象一座沉没在绿色海洋里的龙宫,峰隐龙潜,沉沉深藏,所以我有时也不免怀疑,“陈坑”是“沉坑”的口误,这或许也就是“陈坑”这个名字的由来吧,“沉坑”“陈坑”,口口相传,便成了陈坑,又因其山清水秀,政府便给了她现在的名字“澄清村”,但老一辈的人还是按老习惯叫陈坑村,远近的人都这么叫,一个坑字,尽显山村地貌和纯朴民风。这里虽是闭塞,但历史上比较富足有余,饭甑饭和釀黄粄远近闻名,加之这里近代出过一二个万户侯,这事村里虽没什么记载,或者早已风流云散,被人遗忘,倒是外乡人,近百年里,一提到陈坑村,便会提起他们的名字,可见当时的光景了。

只要是山村,总会有河流,这村子的中间是一条弯弯曲曲的小河,嫩绿的河水象飘逸的缎幅,蜿蜒曲折向东流去,沿途又汇入溪流,在天地间日夜流淌,百转千回。到了村口,原本向东的河水,便突然拐了个弯,记忆中,就在这拐弯的河段上面原来有一棵又高又大的圆栗树,树是斜生的,高大的树干稍稍倾向路边,如一株迎客松立在村口向人们频频挥手,这树太高了,在我的记忆里,没有一个人能攀爬上去,正因如此,常有鸦鹊在这老树上面安然做窝。小时候,一到冬天,我和小伙伴们就在这树下争抢树上掉下来的果子吃,那个果子很象栗子,但要小得多,只有花生米那么大,果肉也象花生米一样香甜,可惜,这树后来被村里砍去凿成榨油坊了,一道风景就此消失,只有那树下的岩石仍然屹立在那里,迎送着千年不断的河水。河水就在这岩石的指引下改道向南流去,哗啦啦的水流从山口石壁间飞奔而下,水流撞击着石壁,形成千万朵白莲似的水花,水声如歌,昼夜不停。这飞流下面是一个水清见底的小石潭,水流在这里清潭稍作停留,便继续前行,从一段开阔的径地里流过,前面又是石潭,一个接一个,在这段小河上,这样的瀑布潭就有好几个,小时候我很喜欢玩水,用芦粟(高粱)秆做过水车,这小河两边的田坎上到处都是流水的落差,水车在水流的冲击下就会欢快的转个不停,我也喜欢在这潭上垂钓,对这些河潭是颇为熟悉的了,就象对自己家里的鱼塘一样熟悉,径口潭、磨石潭、官财潭、石壁潭,潭下还是潭,多到数也数不过来,清澈的水流从上一潭注入下一潭,形成动态万千的瀑布群,是的,我们生于兹,长于兹,童年的记忆总是河水一样清晰,玩累了,这河两岸有无数的花生地和红薯田,花生成熟时,拔一二眼花生,或挖一二条红薯,在河水里洗洗就可以充饥了,大人们是不会责怪的。后来我读书应试离开了家乡,见过许多大江大河和无边瀚海,心里却总忘不了故乡的那一弯河水,正所谓弱水千里,只取一瓢,不是某人自私,而是生于斯长于斯,养育之恩不可断绝。这些年,人们舍近求远,向往青山外的世界,理想就是离乡,把自家门前的美景良田都忽略遗忘了,留下满村的困惑和荒芜,人们不禁要想,我们真的要抛弃曾经养育了我们祖祖辈辈乡村了吗。但从积极的一面看这也不必杞人忧天吧。这大概也是没办法的事,时代在变,人和自然各自发展,人们无奈的背井离乡出门谋生,留下野草替人坚守着自己的故乡。河道两岸绿草疯长,小时候可没这般冷清,特别是冬天里,河套两岸到处都是我们这些孩子们放火烧荒留下的斑斑痕迹。现在是一片青绿,清溪流水,掩蔽在青藤密萝之下。你站在岸边,只能从沙沙的流水声中去想象这些精致的瀑布,这也许又是一种神秘的美。沙沙的河水穿过高山峡谷,在你眼皮底下奔腾出山,汇入翁公水库,就象各路诸侯在这里会齐,整装待发。正是这千年不断的河水灌溉了农田,农田养育了我们。

是的,这小河的两岸是大小不一的农田,有水就有田,这是客家人世代生存的基本条件,也是客家人的生存态度。这村里百多户人家,十多座围龙屋,早期的居民却是个迷。在村里的庄稼地底下现在还残留着一些神秘墙基,没有人知道这是什么人留下的,从这依稀难辩的墙其来看,这里古代可能有过大户人家,这些墙基有几处的规模还非常大,人口应该不少,后来这些人都迷一般消失了,不知去向,只是偶尔听一些老人不确切地说,那是王屋,那是……。难解的是,现在村里却找不到一户王姓人家,只有那燕子还在飞,似乎应验了那句诗,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那些大户人家却消失得无影无踪。我翻过一本从文革乱火中保存下来的族谱,这是一本周姓族谱的现抄本,原件是邻近镇一户周姓人家,文革时埋在菜园里的,文革后才挖了出来,因上面有本村周姓的记载,周姓族人便把它抄录过来有一点幸运的是,上面有这样记载的:公(指本村周姓始迁祖)原居龙归洞窑湖塘(即今黄陂陶古塘),后迁罗岗官庄堡陈坑村,凭中人石孔丘买得王仕奇妻巫氏男王保先宅场一所,田种一石,价银一百两正。”推算起来交易的时间大约是在明朝成化年间,从这里可以看出这个村历史上确实有过王姓和其他人家,只是后来消失了,只留下断壁残垣。毫无疑问,这深埋土下的断壁残垣,也曾是某人的故乡,只是荒芜了,我时常想,不论它是谁的故乡,没人去珍惜,去爱护,今天的故乡就是明天的荒草残墙,哪怕你雄伟如阿房宫,也经不起楚人一把火,“秦人不暇自哀,而后人哀之;后人哀之而不鉴之,亦使后人而复哀后人也。”面对断壁残垣,面对这段消失的村史,我总觉得,任何文字记录都是有价值的,只是缺少有心人,或者多了有心人,就象文革一样,把族谱古籍烧个精光,徒留遗憾,为我不愿多想。可喜的是,现在这个九姓杂居的村庄张周何刘和睦相处,互通有无,俗话说,远亲不如近邻,虽是异姓,大家都兄弟相称,过着和和睦睦的生活炊烟袅袅,鸡犬相闻,活脱脱的一个世外桃源。

自然,故乡的美与景区的美,是不一样的,一个是喧嚣浮躁,一个是厚重无华,景区的美只要用眼睛去看就行了,故乡的美,须要敞开心扉去发现,去感受,感受她的爱,感受她的情怀,一穹星月,一泓秋水,甚至是一缕炊烟,一声鸡鸣,都是风景。

山村里,最迷人的莫过于梯田,这里的梯田又有点特别,一层一层,重重叠叠,象一朵玫瑰花,一瓣一瓣围绕中心向四面展开,又象平湖细浪,由中心起皱,围绕村子中心,一浪高过一浪,一直延伸到山脚,这一段的梯田还算比较平坦,到了山脚以上,才是真正的梯田,象阶梯一样,一级一级,层叠而上,一直到山腰。从这层层重叠的梯田再往上便是山地了,山地上面还有一望无际的大森林,树林里野果很多,无人采。这里的特点就是山多田少,我们的祖辈都非常珍惜耕地,为不占用耕地,保护耕地,他们都把房子建在山边,甚至放出谣言,说村中间的田地有风煞,告诫后世子孙不要在那盖房子,可谓用心良苦。我们看到的古民居无一不是建在山边的。蓝天白屋,翠竹掩映。有很多过去的影像仍然存留于记忆中,春天田里,禾苗还没长好,阳光透过叶缝照射到梯田的水面上,水面反射着白光,象海面上的波光那么耀眼,又象夏天里的繁星一样迷人。到了秋天,更是一片金黄,在这干爽而又丰收的秋天里,农民收割着喜悦,这时田里的水已经晒干,山沟里,地无三尺平,只有这收割后的稻田是平坦的,在整个冬天里这片天地就归我们孩子们了,我们就在收割后的旱田里互相追逐,这里也便成了我们喜逐的天堂,可以烤红薯,可以打盘车(翻筋斗),还可以打仗,在干涸的梯田间冲锋喊阵,上下追逐,要是打不过别人,或打了别人,没地方逃,便象猫一样嗖的一声爬到高高的树上去,迎着万里东风,高呼:“狗崽子们,东风吹战鼓擂,这个世界谁怕谁,你们谁敢爬上来,我就一脚把他踹下去”……不说了,再说,你又会说这孩子真够野的。你不是农村人,你不懂那时农村孩子的欢乐。其实我最喜欢的还是躺在稻草堆上,看天上飘过的悠悠白云,想未来的世界。这是一幅金色的画卷,一曲童年的歌谣,有时候总想写一些优美的诗句,谱一曲动人的乐章,去赞美记忆中的故乡,和故乡的灿烂星空。我喜欢故乡的星空,和那檐前明月,整个山村都融化在月色中,月浸群山,大地流光,你走进月光下,万籁无声,夜风会偶尔送来几声蟀蟀的叫声,使月光下的山村显得更加宁静祥和。城里只有浮躁的灯光,所谓的不夜城,只是虚伪的光明,看得见星星的地方才是真正的故乡,才会懂得真正的光明,我就爱故乡布满星星的天空,那里有星星一样多的萤火虫,在梦里飞翔。这些都还不能算是记忆中美丽的故乡,故乡对于我,就象一个梦,写不尽记不完,故乡在,梦就在,情有多长,梦就有多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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