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恒的《伏羲伏羲》：小说情色叙事的黄金原则

我是一个阅读品味比较低俗的人，并不因为我一直阅读西方哲学，听古典音乐，就是一个高雅的人。且一直坚决反对把人的爱好和人的品德挂钩。

我从小到大最喜欢读是那些带有情色描写的作品，记得从小读过若干野史，成年后恶习不改。我智商平平，读过很多东西大多忘记，但一些情色描写，我却有模糊的印象。话句话说，只有那些情色描写才会让我记忆深刻，把以前读过的作品找来复习一遍，不过是一些娇喘吁吁、香汗淋漓的段落。

记得未成年时期读冯梦龙的三言二拍，对里面诗情画意的性描写迷惑不已，我那时就知道写的是那个事，但是我却窥不到什么内涵，后来养成习惯，一旦遇到这种描写，就反复读几遍，也不能悟出什么大概。

在写这篇文章的时候，不得不想起一个叫王书君的人，微烫着的长发迎风飘飘，淡青色羽绒服配牛仔裤，长筒马靴打着铁掌，嘴里叼着厌倦，过马路时，马靴碰击地面的声音能把小铺里卖烟的大妈睡眠惊醒。当年在石家庄时，他带着我一块混，我还是未成年。他比我大5岁，受他影响，我当时的头发披到肩。有一天，他故作神秘的告诉我，要带我刺激一下。作为八十年代的小屁孩，文化娱乐活动是极其贫乏的。他带我刺激当然和现在的语境不一样，用现在新词来理解，是找炮友。那时，他不过带我看了一场少儿不宜的电影。电影名叫《寡妇村》，这部电影讲的是什么故事，我一点记不住了，年头太长了。但是，电影画面中有个女的半裸体洗澡的镜头我一直记得，那时我第一次看见半裸的女人。这就是情色细节的魅力，越朦胧越铺陈越欲言又止，对人越具有诱惑力。

刘恒的《伏羲伏羲》情色叙事就是朦胧、铺陈、欲言又止。小说发表于《北京文学》1988年第8期。我是后来读到这篇小说的，当时读到这篇小说的时候，我孤陋寡闻，不知道这篇小说已经被拍成电影很多年了。电影没看过，小说读过之后，一些朦胧的细节已经钻到我文艺细胞不浓厚的血液中，补充我的阅读记忆。实际上，我以前读过很多来自远山的恋情小说，闭塞、封建的村落，孤男寡女翻云覆雨。八十年代小说的情色叙事大都带有压抑之美；和现在作家情色叙事有很大的不同，不朦胧不铺陈不欲言又止，把情色叙事定义为下半身明朗直快的动作叙事。小说情色叙事是有黄金原则的，这个原则不是从政治、道德角度划定的，更不是以国家和集体标准划定，这个黄金原则是我个人总结的。

虽然小说的心理描写司空见惯，但《伏羲伏羲》要略胜于八十年代的小说，把一个饱受暴力虐待的妇女的求爱过程，通过心理描写丰满的展现出来。最动人的，就是悲剧式把一个压抑的男人内在的矛盾、渴望和出轨的欲望心理描写活生生勾勒出来。我不是用精神分析来重读这篇乱伦小说，而是要标注那些情色叙事，说说小说情色叙事的黄金原则。

小说开头，天青听到婶子菊豆的话：“婶子的声音很细微，但叔叔却不再有新的言语和动作了，天青没有回头，耳朵里只有叭叽叭叽的声音，是牲口的八只硬蹄和自己的两只脚在泥水里活动。驴唇把一些暖气喷到他手背上，痒痒的却是光光的脑壳和后脖颈，似乎是女人嘴里的气在吹他。”当时，天青16岁，这个心理描写模糊地呈现了一个青春期男性对女性原始的渴望。

为了更顺畅地表达，我需要大面积摘录原文了。杨金山和菊豆在雨中野合场景：“雨在植物和土地上打出冷凄凄的声音，又夹杂了一些火辣辣热爆爆的响动。草丛后面的天青完全着了迷，恍惚发现了神奇的景象，死呆呆地惊住了。婶子似乎尖叫了一声。他以为婶子似乎是愉快地要么就是愤怒地尖锐咆哮了一声。天青把秃脑袋探到雨里，拼命地摆布两只湿漉漉的耳朵，结果他什么都听不到了，只体味了大雨凉冰冰的急骤的运动。”这是天青无意识的一次偷窥，为了以后的有意识偷窥埋下伏笔，他就是通过偷窥而开始乱伦的。天青首次的性嫉妒就是通过叔叔和婶子野合开始的，通过咒骂骡子来发泄。这段性描写基本没有细节，到底是怎样的翻腾？小说没有写到，只提及雨中暧昧的尖叫，远比那些平铺直叙的肉体游戏有魅力。

刘恒的《伏羲伏羲》最成功也是小说最惊心动魄最具叙事穿透力的部分是天青的偷窥。偷窥是双重的 ，一是对叔叔和婶婶性生活的偷窥，另外对婶子菊豆上厕所的偷窥。天青首次偷窥到床戏：他专心致志地清扫堵塞了烟道的柴草灰，直至那个露洞的另一边传来惊心动魄的声音。不知聆听了几秒，他的脸腾一下飞出了红霞，腿肚子抽筋似的抖起来。天青偷窥菊豆上厕所：拥有这世界的无意中敞开了自己，让初涉而稚嫩的惊诧于它的高低和它的黑白，且让他为一些形状和颜色而深深迷醉。它不该是这个样子。它理应是这个样子。因为它不可能有比这更适宜的样子。天青终于读到了最隐秘最细致的一页，震惊得眼花缭乱。紧张中得到一些满足，却留下更多的不懂，不懂蔓延开来，使他对自己膨胀的身体也不大理解了。

我重读《伏羲伏羲》朦胧情色叙述的时候，立即追溯到乔伊斯的情色描写。乔伊斯写青春期的手淫，几乎没有一个字指向生殖器，但晦涩的诗意叙事，呈现了压抑的情感叙事。如果不仔细阅读，或者没有男女体验，很难认识到乔伊斯是写手淫的。乔伊斯写道：这是他那准备接受各种经历的灵魂正一个罪孽接着一个罪孽地自我展开，向外扩展它自己的燃烧着的星星的火焰，然后再自我卷缩，慢慢地消失，直到使自己的光和火焰全部归于熄灭。它们已经熄灭了：只剩下一片寒冷的黑暗充斥着整个混沌的宇宙。我很负责任地说，乔伊斯是写手淫的。

人类的原欲是压抑的，从某一方面来说， 文学是表现压抑之美的。情色叙事中没有生殖器在场，没有精液的泛滥，性以不在场代替在场，同时以在场代替不在场。这就是我所说的小说情色叙事的黄金原则。朦胧、铺陈、欲言又止的情色叙事在压抑中释放原欲，这就是情色叙事的压抑之美。

另外，“伏羲伏羲”之名起的也比较晦涩，用伏羲女娲兄妹隐喻这篇小说是关于乱伦的故事。和小说整体基调吻合。没事的时候，会再读读这篇小说。

刘恒的《伏羲伏羲》：小说情色叙事的黄金原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