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一多“三美”理论的源起探索

第26卷第3期郑州航空工业管理学院(社会科学版)Vo1.26No.3

2007年6月JoumalofZhengzhouInstituteofAeronauticalIndustryManagement(SocialScienceEdition)2007.6

闻一多”三关”理论的源起探索

廖钢青

(湖南大学文学院,湖南长沙410082)

摘要:闻一多的”三美”理论经历了求学清华的萌芽期,留学美国的发展期和策鞭新月的成熟期等三个

发展阶段,厘清其来龙去脉和前因后果,对于系统论述闻一多的文学思想和诗学主张,全面考察

新格律诗运动的历史渊源,具有十分重要的学术价值和文学史意义.

关键词:”三美”理论;萌芽期;发展期;成熟期

中图分类号:1207.22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1009—1750(2007)03—0035—03

新月诗派的精神领袖闻一多于1926年5月13日,在

《诗镌》第7期发表了《诗的格律》一文,提出了着名的”三

美”理论:”诗的实力不独包括音乐的美(音节),绘画的美

(词藻),并且还有建筑的美(节的匀称和句的均齐).”该文

的发表标志着新月诗派正式阐述了自己的诗歌理想和诗学

主张,并确立了新格律诗具体的形式标准和美学原则,正式

发表了此派的诗歌宣言和诗学主张,即诗的最高目的是”纯

形”.在此理论的指导下,新月诗派同仁进行了颇见实绩的

诗歌创作,产生了一大批”内容与格式,或精神与形式的调

和”,拥有纯粹的艺术美的诗作.他们掀起了在现代文学史

上具有重大意义和深远影响的新格律诗的文学思潮和艺术

潮流,使新诗的发展”进入一个新的建设的时期”.

厘清闻一多”三美”理论的萌芽,发展和成熟的发展过

程,对于系统论述闻一多的文学思想和诗学主张的成长轨

迹,全面考察新格律诗运动的历史渊源,都具有十分重要的

学术价值和文学史意义.关于这一方面,以往研究者却很

少论及.笔者在精读闻一多的文学评论,书信日记及诗歌

作品的基础上,结合新月诗派同仁的理论主张及当时评论

界的研究着述,试图梳理出”三美”理论的历史渊源和成长

历程,并分三个时期来论述:求学清华的萌芽期,留学美国

的发展期,策鞭新月的成熟期.

一

,求学清华的萌芽期(1919～1922年)

虽然早在1912年冬,闻一多便开始了清华十年的求学

生涯.但据考证,他新诗的创作自1919年末始,有《雨夜》,

《月亮与人》等作品,后来被编人《真我集》.从1920年起,

闻一多在《清华周刊》上正式发表了大量诗作和诗论,在诗

歌界和评论界引起了广泛的影响.因此,笔者趋向于把”三

美”理论萌芽期的起讫时间定在1919年.

闻一多求学清华期间,就与粱实秋等同窗创立清华文

学社.他主持《清华周刊》的编辑工作,初步探索新诗的革

新和建设问题,并发表了《敬告落伍的诗家》(1921年3

月),《评本学年<周刊>里的新诗》(1921年6月),《诗歌

节奏的研究》(1921年l2月)等诗学理论和诗歌批评文章.

针对当时”脱不了那对仗排偶底枷锁铐镣”,作惯旧诗

的”斗方派”的腐气诗家和”言之无物,无病呻吟”的轻易动

笔写诗,”凑热闹”的时髦自由诗者,闻一多主张应重视诗

歌的节奏,音节和旋律等外在形式,借鉴古乐府,古词曲和

西方的十四行诗,为野俗简陋的新诗注入幻想和情感等内

在质素,借以避免新诗草创期”平庸,粗糙,柔软无力”的弊

端.针对当时诗坛”动笔太容易的通病”,和执着于”琐屑

的物,感冒风寒”的俗白不堪,他主张”诗人胸中底感触,虽

到发酵底时候,也不轻易放出,必使他热度膨胀,自己爆裂

了,流火喷石,兴云致雨,如同火山一样——必须这样,才有

惊心动魄的作品”.这些主张初显”理性节制情感”和讲究

诗歌节奏的诗学萌芽和新格律诗的雏形.闻一多借鉴古

今,融汇中外,显现出宽容兼收的学人胸襟,广阔深远的诗

家视野和独立思考的论者气质.

求学清华期间,闻一多的诗歌实践也是颇具成绩的,除

了《真我集》外,《红烛》中的大部分诗篇写于此时期.其

中,《西岸》,《黄昏》,《印象》,《爱与美》等诗作,以富有节

奏感的旋律美,饱含意象的绘画美,讲究分节分行的形式美

而震撼诗坛.虽然此时他的创作还没有具体系统的理论支

撑,技巧上也略显粗糙和庞杂,但闻一多以独树一帜的诗歌

理想和审美标准,初步显露出”三美”理论在诗歌实践上的

不自觉引导和潜在影响.

但不可讳言,求学清华期间,闻一多只是初步摆脱了旧

诗传统的束缚,初次窥见了西方诗歌和诗学,面对当时诗坛

的局限和流弊,生发出的感性体验和理性思索是零散琐碎

的,肤浅表面的.在如何融汇古今中外的诗歌主张,何以合

理安排节奏以激发幻想和情感等深层方面,闻一多还没有

提出具体系统的诗歌理论,他的诗学思想是芜杂而又不成

熟的.闻一多甚至武断地宣称:”乐府,词曲底音节比较地

还可以借用,诗底音节绝不可借.”这样,他就人为地割断了

收稿日期:2007—04—07

作者简介:廖钢青(1983一),男,湖南邵阳人,硕士,研究方向为2O世纪中国文学.

?

35?

第3期郑州航空工业管理学院(社会科学版)第26卷

现代诗歌与古典诗歌中心位置的内在联系和承接,借鉴古

代仅局限在其边缘地带,继承传统上暴露出过于谨慎的心

态和文化保守主义倾向.在如何引进西方诗歌与诗学,并

加以改造利用,来激活和建设中国现代新诗的问题上,闻一

多只是停留在”全盘西化”的感性层面上,还没有形成一套

完整的文化引进机制和文学借鉴系统.如对于西方”紧紧

凑凑的十四行诗”的引进显得异常粗糙和笼统,并未上升到

理论倡导和实际操作的高度.但对这种由于时代历史和个

人成长局限造成的缺陷和不足,我们不应过分苛求,以至于

吹毛求疵.闻一多独立思考,不趋流弊和兼容并包,不为所

囿的理论气质,为”三美”理论的提出和发展奠定了不可或

缺的基础.

二,留学美国的发展期(1922—1925年)

1922年,闻一多自清华毕业,同年7月前往美国继续深

造,开始了长达三年的欧风美雨的全面洗礼.留学美国期

间,闻一多认真研究了浪漫主义,象征主义,唯美主义等西

方诗歌流派,系统学习了哈代,丁尼生,布朗尼等诗人的作

品和理论,并与中国传统的诗歌和诗学融会贯通,还始终关

注中国当时的文坛局势.因此,闻一多在创作实践和思想

理论上有了全面的长足的进步,逐步形成了新格律诗的理

论主张,为”三美”理论的提出和成熟奠定了坚实的理论基

础和文本支撑.

闻一多留学美国时,主要研习西方美术,但他从未放弃

过诗歌创作和诗学探求.他在书信中提到:”我现在对文学

的趣味还是深于美术,我巴不得立刻回到中国来进行我的

中国文学底研究.我学美术是为帮助文学起见的.”留学期

间,闻一多发表了《<冬夜>评论》(1922年11月),《女神

之时代精神》(1923年6月),《女神之地方色彩》(1923年6

月),《泰果尔批评》(1923年l2月)等诗歌批评,还在与梁

实秋,吴景超等友人的书信中阐述和交流了自己的诗学主

张.在这一时期的评论和书信中,他的诗歌思想虽然比较

松散,零碎,没有经过系统的归纳整理,缺少起强力支撑作

用的理论框架,缺乏高度概括性的理论术语,但可以看出已

经初步具备了”三美”理论的雏形和内涵.

闻一多首先向胡适和郭沫若这两个新诗的司令部发

难,尖锐地批评”胡适先生自序再版《尝试集》,因为他的诗

由词曲的音节进为纯粹的’自由诗’的音节,很自鸣得意,

这是很可笑的结果”,并公开地指出”郭君这种过于欧化的

毛病也许就是太不’做’诗底结果”.针对当时诗坛”淡而

寡味”,”野俗不堪”的缺陷和过分欧化,情感放纵的弊端,

他倡导”若求纠正这种毛病,我以为一桩,当恢复我们对于

旧文学底信仰,因为我们不能开天辟地,我们只能够并且应

当在旧的基石上建立新的房屋”.闻一多还开列出”读律

诗”的药方,推崇《离骚》,《诗三百》,学习李,杜,苏,陆,从

而在借鉴古典诗歌上,自前期的边缘地段走向中心位置,初

步提出新格律诗的设想.

针对早期白话诗的没有规范的诗歌结构形式,不加约

束的情感宣泄方式,闻一多发出了”新诗底先锋者啊!’始

作俑者’,其无后乎”的大声喟叹,并不惜以”罪大恶极”,

?

36?

“令人作呕”等尖锐词语评价之.他开列出”选择”和”融

合”的药方,努力追求现代新诗的艺术化与规范化,并提炼

出”三美”理论的主体框架和根本原则.

“选择是创造艺术底程序中最紧要的一层手续,自然的

不都是美的,美不是现成的.其实没有选择便没有艺术,因

为那样便无以鉴别美丑了.”选择即为诗歌的内容选择完美

的形式,为诗人的情感选择适当的抒发方式.这样,”选择”

不仅针对胡适等人提倡的音节自然化,形式散文化与诗歌

土白化,还指出了创造社诗人情感的放纵化,语言欧化的过

度浪漫主义倾向.针对俞平伯的《冬夜》的”琐碎,喽唆,重

复”的弊端,闻一多倡导应借鉴古词曲中的音节的美,注重

新诗音节,节奏的选择和铸造,认为”所谓’自然音节’最多

不过是散文的音节,散文的音节当然没有诗底音节那么样

完美”.

“融合”即继承和借鉴中外艺术的长处,在融合中实现

新诗的现代化和民族化.闻一多主张:”不要做纯粹的本地

诗,但还要保存本地的色彩,他不要做纯粹的外洋诗,但又

要尽量地吸收外洋底长处.他要做中西艺术结婚后产生的

宁馨儿.”在借鉴和继承问题上,闻一多不是一味复古的文

化保守主义者,在继承古典诗歌的同时,主张汲取西方诗歌

音节,格律方面的长处,但又清醒地认识到欧美浪漫主义,

象征主义,唯美主义等诗歌流派的宿命论,世纪末的感伤与

过度浪漫主义的弊端.他也不是全盘否定古代古典诗歌的

文化虚无主义者,在借鉴西方诗歌的同时,主张改造传统诗

歌音节和东方恬静的美加以应用.但闻一多又意识到古典

诗歌格律,节奏陈腐单调,重意境而少具体意象的痼疾,认

为”词曲的音节,在新诗底国境里并不全体是违禁物,不过

要经过一番查验选择罢了”.

在《<冬夜>评论》中,闻一多首先赞扬了俞平伯对于

新诗的一大贡献,即”凝练,绵密,婉细”的音节特色,他反对

不加艺术选择的自然音节,主张借鉴古典诗歌音节,用韵方

面的优点,初步提出了新诗应讲究格律和节奏的要求.”本

来中国韵极宽;用韵不是难事,并不足以妨害词意.既是这

样,能够用韵的时候,我们何必不用呢?用韵能帮助音节,

完成艺术;不用正同藏金于室而自甘冻饿,不亦愚乎?《太

阳吟》十二节,自首至尾皆为一韵,我并不觉吃力.”针对过

分苛求用韵,过度格律化可能产生的格律至上,形式主义的

弊端,闻一多强调”音节究属外在的质素”,”幻想,情感诗

底其余的两个更重要的素质.”主张应根据诗歌的内容和精

神选择适当的音节和形式,实现”精神与形体的调和的

美”.如此深刻全面的认识,可谓为音乐美的雏形和原型.

在《<冬夜>评论》中,闻一多还指出早期白话诗缺少

“浓丽繁密而具体的意象”,主张新诗应注意词藻的华丽与

优美,追求诗歌”其色夺目”的绘画的美.此时期他所作的

《忆菊》,《太阳吟》,《园内》等诗篇,字里行间充斥着色彩绚

烂的词藻,形态可掬的形象与热烈郁积的情感.《忆菊》中

“绛色,粉红,玉白,金黄”等色彩的渲染,”鸡爪菊,绣球菊,

白菊”等各种菊花的描绘,构成了一幅争奇斗艳,色彩缤纷

的百菊图,表达了”我要赞美我祖国底花,我要赞美我如画

的祖国”的爱国之情和想起”你同我的家乡”的乡思之情.

这些可谓是绘画的美的佐证.

廖钢青:闻一多”三美”理论的源起探索

在《致闻家驷》的书信中,闻一多探讨了中外建筑,居

室陈设的异同,并考察了”东方之具形美术(即图画,雕刻,

建筑)所以比较地不发达,而文学反而发达”的缘由,初步

构想了诗歌的建筑美的主张.并在《致梁实秋,吴景超》一

文中,说明《春之首章》,《春之末章》”此二首本来长短不

称!《首章》五节,《末章》十一节,现在将他们平均布置一

下,割长补短,使之形式上恰成两朵姊妹花”.如果把改造

后的这两首诗与1922年初次发表于《清华周刊》时相对照,

可以明显地看到闻一多在诗歌的形体美和感官享受上的注

重和进步,这是他建筑美的诗歌主张的初步实验和应用.

特别是写于此期的《致吴景超》的书信中:”我以前说

诗有四大元素:幻想,感情,音节,绘藻.随园老人所谓’其

言动心’是感情,’其色夺目’是绘藻,’其味适口’是幻象,

‘其音悦耳’是音节.”在这里,闻一多更为明确地表达了

“三美”理论的诗歌主张.

总之,美国留学期间,闻一多的”三美”理论已初显框

架,发展到了呼之欲出的地步,为下一阶段”三美”理论的

全面成熟和正式提出提供了文本材料和思想基础.

三,策鞭新月的成熟期(1925～1926年)

1925年回国后,面对国内局势的动荡不定和文坛局面

的喧嚣不安,闻一多在经过一段时间的苦闷和彷徨后,最终

联合徐志摩,朱湘,饶孟侃,孙大雨等友人,突破了当时诗坛

的骚动和浮躁.1926年4月1日,他们共同创办了《晨报副

刊?诗镌》,建立了自己的战斗阵营,从而在中国现代文学

史上诞生了第一个正式,完全的新诗流派——新月诗派.

新月诗派诸人定期召开”诗友会”,交流诗学理论和创

作实践,并在《诗镌》上发表诗作和诗论.饶孟侃的《新诗

的音节》,《再论新诗的音节》,详细论述了诗歌的节奏和格

律.徐志摩在《诗刊牟言》中主张”要把创格的新诗当作一

件认真的事情做”,”我们的责任是替它们(思想和灵魂笔

者按)构造适当的躯壳,这就是诗文与各种艺术的新格式与

新音节的发现.”朱湘也认为,新诗应当在音乐与外形两者

上特别用力,而且只有这样,新诗的兴盛才有希望.这些主

张为闻一多”三美”理论的正式提出做了烘托和启发.闻

一

多在此期发表了《文艺与爱国——纪念三月十八》(1926

年4月),《诗的格律》(1926年5月),《诗人的横蛮》(1926

年5月),等等.

同时,徐志摩的《志摩的诗》(1925年),闻一多的《红

烛》(1923年),朱湘的《夏天》(1925年)等诗集的出版,徐

志摩的《翡冷翠的一夜》(1927年),闻一多的《死水》(1928

年),朱湘的《草莽集》(1927年)等此时虽未结集出版,但大

部分诗作已成.新月诗派丰硕,繁盛的诗歌创作,为闻一多

的”三美”理论提供了文本支撑和实践启示.因此,在汲取

西方商籁体和无韵格律体诗歌音节方面的长处,继承古典

诗歌韵律方面的优点,借鉴东方特有的”温柔敦厚”,”雍容

淡雅”的美学追求的基础上,闻一多结合本人及新月诗派同

仁的理论主张和创作实践,于1926年5月13日在《诗镌》

第7期发表了《诗的格律》一文,正式宣布了新月诗派的新

格律诗的共同的艺术追求与主张.他认为”差不多没有诗

人承认他们真正给格律束缚住了.他们乐意戴着脚镣跳

舞,并且要戴别个诗人的脚镣”.闻一多推崇新诗的艺术美

与形式美,并提出新格律诗的实际操作的形式要求和美学

标准——”三美”理论(音乐美,绘画美,建筑美).

总之,在”三美”理论的指导下,新月诗派的新格律诗

运动蓬勃开展,独具艺术性和规范化的现代诗歌层出不穷.

她不是复古,而是创新;不是逆流,而是继承;不是颠覆,而

是建设.经过新月诗人的努力,自由大众派,格律唯美派与

象征现代派等中国新诗的三大主要支流齐头并进,互相借

鉴,为新诗全面,健康的发展做出了不朽的历史功绩.

参考文献:

[1]闻一多.闻一多全集(第2卷)[M].武汉:湖北人民出扳社,

2004.

[2]闻一多.闻一多全集(第l2卷)[M].武汉:湖北人民出版社,

2004.

[3]徐志摩.中国新文学大系(1917—1927)[M].上海:上海文艺出

版社.1981.

责任编辑:孙咏梅

TheSourceofWenYiduoSTheoryofThreeEsthetics

LIAoGzng—qing

Abstract:WenYiduosTheoryofThreeEstheticshasbeendevelopedinthreeperiods:studyinginQinghuaUniversity,overseain

USA.andinchargeofXinyueGroupofPoets.ItissignificantofsystemizingthethoughtofliteratureandpoeticsofWen

YiduoandtheactivenessofNewRhythmicalpoemstoclarifytheconsequence,causeandreasonofthistheory?

Keywords:TheoryofThreeEsthetics;buddingperiod;developmentperiod;matureperiod

?

37?

闻一多“三美”理论的源起探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