唱和体诗

发布时间:2012-09-26 10:41:41

唱和体诗

唱和就是此唱彼和,以相酬答。诗的唱和,古已有之,《尚书》卷四《虞书》载舜与皋陶的唱和,是最早的唱和诗。舜歌曰:“股肱(臣)喜哉,元首(君)起哉,百工熙(兴起)哉。”这是舜所望于臣,意谓股肱之臣乐于尽忠,君之治功乃起,百官之业乃成。皋陶继续歌唱道:“元首明哉,股肱良哉,庶事康哉。”又歌曰:“元首丛脞哉,股肱惰哉,万事堕哉。”这是皋陶所望君,从正反两面论治道,意谓君明臣良,万事乃康;相反,如果君无大略(丛脞,细碎无大略),大臣懈惰,就会万事堕废。宋高承《事物纪原》卷四谓“唱和,帝舜与皋陶乃赓载歌,则唱和之初也”,即指此。其后汉武帝《柏梁》联句,颜延年、谢玄晖《和伏武昌登孙权故城》等皆为唱和之诗。

早期唱和诗和意而不和韵,《文选》卷二四至卷二六所收皆赠答诗,有赠未必有答,或有答而已佚;有答必先有赠,即使赠诗已佚。如颜延年有《赠王太常(僧达)》诗,前称王之才,后写其不得志。王僧达的《答颜延年》显然是答颜延年的《赠答赠王太常》,有“幽衷何用慰”句可证,前称颜之文才,后谢颜之赠诗,写他们间的友情:“结游略年义,笃顾弃浮沉。寒荣共偃曝,春酝时献斟。”二诗内容相关,但不同韵,这是早期赠、答诗的共同特点。陆机有《为顾彦先赠妇二首》,上篇赠妇,下篇代妇作答,主旨相同,均抒发思妇之情,二诗亦不同韵。

古代杂拟、追和之诗,亦不和韵,汉无名氏有《古诗十九首》,其《行行重行行》,陆机有《拟行行重行行》,原诗不断换韵,拟诗一韵到底,二诗也不同韵。梁元帝有《登百花亭怀荆楚》诗,阴铿有《追和登百花亭怀荆楚》,原作与追和之作不仅不同韵,而且连句数也不同,前者八句,后者十句。可见唐以前的杂拟、追和之作,皆和意而不和韵。洪迈《容斋随笔》卷一六云:“古人酬和诗,必答其来意,非若今人为次韵所局也。观《文选》所编何劭、张华、卢谌、刘琨、二陆、三谢诸人赠答可知已,唐人尤多,不可具载。”

后世的唱和诗渐用同韵,但只用原唱之韵而不必依其韵之次第,刘攽《中山诗话》云:“唐诗赓和……有用韵,用彼韵而不必次。”陆游《跋吕成叔和东坡尖叉韵雪诗》云:“(和韵)唐始有之,而不尽同。有用韵者,谓同用此韵耳。”

后来进一步发展成依韵诗。依韵指同在一韵,但不必与对方之韵同,刘攽《中山诗话》云:“唐诗赓和……有依韵,同在一韵。”陆游《跋吕成叔和东坡尖叉韵雪诗》:“依韵者,谓如首倡之韵,然不以次也。”

后又进一步发展为次韵诗,又叫步韵,指步对方之韵,用韵次第先后与对方完全相同。刘攽《中山诗话》云:“唐诗赓和,有次韵,先后无易。”陆游《跋吕成叔和东坡尖叉韵雪诗》:“次韵则一皆如其韵之次。自元(稹)、白(居易)至皮(日休)、陆(龟蒙),此体乃成,天下靡然从之。”次韵起于唐,宋高承的《事物纪原》云:“次韵,颜延年、谢元晖作诗相倡和,皆不次韵。至唐元稹作《春深》二十首,并用家、花、车、斜四字为韵;白居易、刘禹锡和之,亦用其韵;及令狐楚和诗,多次其韵;宋朝真宗时,杨内翰亿谓次韵(始)于此也,见《谈苑》。”元稹《酬乐天,余思不尽,加为六韵之作》有“次韵千言曾报答”句,自注云:“乐天曾寄予千字律诗数首,予皆次用本韵酬和,后来遂以成风耳。”其《白氏长庆集序》(《元氏长庆集》卷五一)云:“予始与乐天同校秘书,多以诗章相赠答。会予谴掾江陵,乐天犹在翰林,寄予百韵律诗及杂体,前后数十章。是后各佐江、通、复相酬寄。巴、蜀、江、楚间洎长安中少年,递相仿效,竞作新词,自谓为元和诗。予于平水市中,见村校诸童竞习诗,召而问之,皆对曰:‘先生教我乐天、微之诗。’固亦不知予之为微之也。又云,鸡林(朝鲜)贾人,求市颇切。自云:‘本国宰相每以百金换一篇,其甚伪者宰相辄能辩别之。’自篇章以来未有如是流传之广者。”其《上令狐相公诗启》(《元氏长庆集》补遗卷二)又云:“某又与同门生白居易友善,居易雅能为诗,就中爱驱驾文字,穷极声韵,或为千言,或为五百言律诗以相投寄。小生自审不能有以过之,往往戏排旧韵,别创新词,名为次韵相酬,盖欲以难相挑耳。江湖间为诗者复相放效,力或不足,则至于颠倒语言,重复首尾,韵同意等,不异前篇,亦自谓为元和诗体。”宋张表臣《珊瑚钩诗话》卷一云:“前人作诗未始和韵,自唐白乐天为杭州刺使,元微之为浙东观察,往来置邮筒倡和,始依韵,而多至千言,少或百数十言,篇章甚富。”

白居易与刘禹锡也有唱和集,白居易《刘白唱和集解》(《白氏长庆集》卷六九)云:“彭城刘梦得,诗豪者也,其锋森然,少敢当者。予不量力,往往犯之。夫合应者声同,交争者力敌,一往一复,欲罢不能。由是每制一篇,先相视草。视竟则兴作,兴作则文成。一二年来,日寻笔砚,同和赠答,不觉滋多。至太和三年春以前,纸墨所存者凡一百三十八首。其余乘兴扶醉,率然口号者,不在此数。因命小侄龟儿编录,勒成两卷,仍写二本,一付龟儿,一授梦得小儿仑郎。各令收藏,附两家集。予顷以元微之唱和颇多,或在人口,常戏微之云:‘仆与足下二十年来为文友诗敌,幸也,亦不幸也。吟咏情性,播扬名声,其适遗形,其乐忘老,幸也;然江南士女语才子者多云元、白,以子之故,使仆不得独步于吴、越间,亦不幸也。’今垂老复遇梦得,得非重不幸耶?梦得梦得,文之神妙,莫先于诗。若妙与神,则吾岂敢。如梦得‘雪里高山头白早,海中仙果子生迟’;‘沉舟侧畔千帆过,病树前头万木春’之句之类,真谓神妙,在在处处,应当有灵物护之,岂惟两家子侄秘藏而已?”刘禹锡《汝洛集引》(《刘宾客文集》卷九)亦云:“太和八年,予自姑苏转临汝。乐天罢三川守,复以宾客分司东都。未几,有诏领冯翊,辞不拜职,授太子少傅分务,以遂其髙。时予代居左冯,明年予罢郡,以宾客入洛,日以章句交欢,因而编之,命为《汝洛集》。”

宋代唱和次韵成风,宋代诸帝常召两府、两制、三馆词臣赏花、钓鱼、赋诗。《庚溪诗话》卷上云:“太宗皇帝既辅艺祖皇帝创业垂统,暨登宝位,尤留意斯文。每进士及第,赐闻喜宴,必制诗赐之,其后累朝遵为故事。宰相李昉年老,罢政家居,每宴必宣赴坐。昉献诗曰:‘微臣自愧头如雪,也向钧天侍玉皇。’上俯和曰:‘珍重老臣纯不已,我惭寡昧继三皇。’时贤荣之。苏易简在翰林,一日召对赐酒,谓之曰:‘君臣千载遇。’易简应声曰:‘忠孝一生心。’吕端参知政事,上一日宴后苑,钓鱼,赐之诗,断句曰:‘欲铒金钩殊未达,磻溪须问钓鱼人。’端续以进曰:‘愚臣钩直难堪用,宜问濠梁结网人。’既而端遂拜相。君臣会遇,形于赓咏,此与唐虞赓载,事虽异而实同也。”《石林燕语》卷六亦云:“太宗当天下无事,留意艺文,则琴棋亦皆造极品。时从臣就制赋诗,皆用险韵,往往不能成篇;而赐两制棋势,亦多莫究所以。故不得已,则相率上表乞免和、诉不晓而已。”王禹偁《小畜集》卷二一就有一篇《谢免和御制〈元日〉、〈除夜〉诗表》,其《谪居感事》(卷八)亦回忆道:“分题宣险韵,翻势得仙棋。竞举窥天管,争燃煮豇萁。恨无才应副,空自表虔祈。”《青箱杂记》卷三云:“真宗听政之暇,唯务观书。每观毕一书,即有篇咏,使近臣赓和。”下列真宗读经史诗二十三篇。仁宗亦喜宴游,当时臣僚的诗作中,充满了《禁林宴会之什》一类的诗篇。《邵氏闻见后录》卷一七云:“嘉祐六年三月,仁宗皇帝幸后苑,召宰执、侍从、台谏、馆阁以下赏花钓鱼,中觞,上赋诗:‘晴旭晖晖花尽开,氤氲花气好风来。游丝罥絮萦行仗,堕絮飘香入酒杯。鱼跃纹波时泼刺,莺流深树久徘徊。青春朝野方无事,故许欢游近侍陪。’宰相韩琦,枢密曾公亮,参政张昪、孙抃,副枢欧阳修、陈旭以下皆和。”这类应制诗没有多大意思,特别是这首诗,“徘徊”二字无别义,而诸公和诗皆押“徘徊”,故被教坊伶人所讥:“可则可矣,徘徊太多。”这类应制诗,粗看似乎文思敏捷,实际上不少都是预制诗。范镇《东斋记事》卷一载有一则笑话:“赏花钓鱼赋诗,往往有宿构者。天圣中,永兴军进山水石,适置会,命赋《山水石》。其间多荒恶者,盖出其不意耳。坐中优人入戏,各执笔,若吟咏状。其一人忽仆于界石上,众扶掖起之。既起,曰:‘数日来作一首《赏花钓鱼诗》,准备应制,却被这石头擦倒。’左右皆大笑。”这是对文臣学士的辛辣讽刺,题出“宿构”之外,应制诗“即多荒恶”。

上有所好,下必甚焉,宋代可谓唱和次韵成风,仅编辑成集的就有李昉、李至的《二李唱和集》,王禹偁等《商于唱和集》,杨亿等的《西昆酬唱集》,释契嵩等的《山游唱和诗集》,欧阳修等的《礼部唱和诗》,苏轼兄弟的《岐梁唱和集》,苏轼及其门人的《坡门酬唱集》,孔武仲等的《睦州唱和集》,苏辙与毛维瞻等的《筠阳唱和集》,苏轼与陈师道、赵令畤的《汝阴唱和集》,邓忠臣等的《同文馆唱和诗》,秦观、参寥子等的《会稽唱和诗》,石牧之等的《永嘉唱和诗》,张壆等的《睦州唱和诗集》,叶梦得与苏过等的《许昌唱和集》,南渡后有洪皓、朱弁、张邵等的《轩唱和诗集》,韩无咎与陆游的《京口唱和集》,张栻、朱熹、林用中等的《南岳倡酬集》,李石等的《西湖唱和诗》之类。

诗的唱和,作为人们交往的工具之一,有其产生的必然性。但唱和特别是次韵过多,难免有牵强附会之作。元人郝经《和陶诗序》(《陵川集》卷六)对唱和诗作了很好的总结:“赓载以来,倡和尚矣。然而魏晋迄唐,和意而不和韵;自宋迄今,和韵而不和意,皆一时朋俦相与酬答,未有追和古人者也。独东坡先生迁谪岭海,尽和渊明诗。既和其意,复和其韵,追和之作自此始。”这里他把唱和诗分为“和意而不和韵”,“和韵而不和意”,皆“朋俦相与酬答”,“追和古人”则自东坡始,并“既和其意,复和其韵”,也几乎尽和陶诗,“得百余首”,“非有异也,皆自然尔,又不知其孰倡孰和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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