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平之战
发布时间:2011-01-02 16:42: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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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平之战——序、前言 |
序 前 言 |
长平之战:一、 长平之战的历史地位 |
在中国古代史上,经过春秋五霸肇于前,战国七雄踵于后的几百年割据兼并,至战国后叶,出现了天下大一统的发展趋势——天下统一已是大势所趋,人心所向,成为时代的要求。战争是政治的继续和最高表现形态。这就决定了此时此间列国的角逐,自觉不自觉地愈来愈呈现出统一战争的性质。至若其中强国之战,这种性质则更如火如荼。公元前299年赵武灵王“诈自为使者入秦”(《史记·赵世家》)作军事相定,前271年范睢说秦昭襄王推行“远交近攻”(《史记·范睢蔡泽列传》),都是长平之战前这方面的典型事件。 |
长平之战:二、 文献所见之长平之战 |
当时形成的列国文献,多毁于秦火,传世的有关记载长平之战的上古早期文献,首推《史记》,次为《战国策》。其中又以《史记》的《白起王翦列传》和《廉颇蔺相如列传》最为详实,次为《战国策·赵策一·秦王谓公子他》、《史记·赵世家》,又次为《战国策·赵策三·秦赵战于长平》、《史记·平原君虞卿列传》、《新序·善谋》、《史记·田完世家》。《史记·秦本纪》、《韩世家》则以大事记体行文,略事梗概。《战国策·赵策三·秦攻赵于长平》、《魏策四·长平之役》、《齐策二·秦攻赵长平》、《中山策·昭王既息民缮兵》、《秦策三·谓应侯曰君禽马服乎》、《史记·范睢蔡泽列传》等,或限于列国有关幕后外交(纵横)活动,或战后君臣间抑策士游说中有关得失论证。至若《战国策·秦策三·蔡泽见逐于赵》所谓“白起……越韩、魏攻强赵,北坑马服,诛屠四十余万之众,流血成川,沸声若雷”,《韩非子·显学篇》提到“赵任马服之辩,而有长平之祸”(马服,赵括,括袭父爵之谓),《吕氏春秋·应言篇》有“秦虽大胜于长平,三年然后决,士民倦,粮食□”(□缺字当为“匮”乏”之属),《睡虎地秦简“编年记”》谓“(昭襄王)四十七年攻长平”等等,诚属个别旁涉,惟亦见是役在战国当时士民中影响之深。 |
长平之战:三、 晚近研究长平之战的撰述 |
晚近以来,直接论述长平之战者,从严格意义上说,可以认为在本世纪40年代才开始而陆续发展起来。范文澜《中国通史简编》第一编(人民出版社1949年版)于《七国兴亡》节,除了就前述诸历史文献有关记载作出极简要概括外,更将是役置于整个历史之中加以论述,即涉及这个重大历史事件之前因后果。前者为秦推行“远交而近攻”(《史记·范睢蔡泽列传》),直指三晋,各个击破之产物;后者为终于从根本上战胜关东最后的强国赵,从此形势急转直下,六国迅速瓦解,秦的统一行将来临了。继有杨宽著《战国史》(上海人民出版社1955年版)、郭沫若主编《中国史稿》(人民出版社1979年版)、翦伯赞主编《中国史纲要》(人民出版社1979年版)、朱绍侯主编《中国古代史》(福建人民出版社1979年版)相继刊行,皆详于范书,论述则差相参差。1981年,北京出版社有《中国历代史话·春秋战国史话》行世,又详于诸书,行文通俗生动,论述亦大体仿佛。 |
长平之战:四、长平之战的成败得失 |
长平之役,作为战国后叶秦赵两强倾国以决之战,既有以两国国君秦昭襄王和赵孝成王为首的最高决策层的全部庙算,更有一代最卓越的军事将领廉颇、白起之辈的全力运筹帏幄。晚近史学界有一种带倾向性的看法,即秦经过商鞅两次变法,于列国之中率先成为新兴地主阶级政权,新的生产力生产关系的代表,先进富强而朝气蓬勃,是以社会制度、经济发展、军事实力占尽优势的国家,战胜相对落后弱小的国家,是必然的。 |
长平之战:五、赵军进军路线及其布防 |
赵孝成王四年(前262),经宫廷论辩,既决策接受韩上党降,遂遣名将廉颇前往上党御秦。廉颇统率大军到达偌大的上党地区后,没有选择别的任何地方,唯独全力进驻长平(长平应有广狭二义:狭义的长平指当今高平市西北10余千米的长平村,为长平之战中心地带;广义的长平指大体当今高平市城乡全境。秦赵长平之战主战场即包括以长平村为中心的丹河两岸南北30余千米、东西10余千米地区。长平古战场一般指广义的长平。),这是耐人寻味的。 |
长平之战:六、 秦军进军路线及其布防 |
公元前262年,长平之战起,王龁统秦军由咸阳取何路进军上党——长平?史籍虽亦无直接记载,惟关河所限,陵谷交错,受地形制约,其选择余地则是很有限的,倘参以间接文献记载,结合传说、遗存,核以野外地理勘查,亦可略现轨迹。其所经行,当不外有两种选择: |
长平之战:七、廉颇——王龁三年对峙 |
公元前262年春夏间,廉颇在空仓岭一线布防,王龁率军于沁河沿线准备突击。战事是由赵空仓岭守军同秦前哨部队遭遇开始的,守军招架不住,秦军步步进逼。据《史记·白起王翦列传》记载:“四月,……赵军士卒犯秦斥兵,秦斥兵斩赵裨将茄。六月,陷赵军,取二鄣四尉。七月,赵军筑垒壁而守之。秦又攻其垒,取二尉,败其阵,夺西垒壁。廉颇坚壁以待秦,秦数挑战,赵兵不出。”从此太史公极其简明概括地记载,可以见出:初战,秦军攻势锐不可当,“二鄣城”前文已述其详,秦军很快就突破了赵军空仓岭一带呈犄角之势的防卫体系。赵军于空仓岭陷落后,似乎曾作过加固南北两翼以钳制深入之敌的努力,所谓“赵军筑垒壁而守之”,结果没有成功,“秦又攻其垒,……夺西垒壁”,终于空仓岭南北几十里防线—一西垒壁(一作西长垒)完全陷落了。 |
长平之战:八、 赵括——白起决战 |
公元前260年,赵括既代廉颇,一方面出击迎合赵孝成王所好,一方面本身就是自命不凡、好胜逞强的人。他一到前线,即全盘废弃廉颇的战略战术,任意更换了将校,所谓“悉更约束,易置军吏”(史记·廉破蔺相如列传))。赵军八位将领以死相谏的著名轶事,当是发生于斯时。赵括刚愎自用,求胜心切,无视主客观条件,下令西渡丹河,全线出击。另一方面,针对赵括的行径,白起则亦一反王陀三年一味进攻态势,偏偏运用兵法“能而示之不能,用而示之不用”(《孙子·计篇》),所谓欲擒故纵,“秦军详败而走,张二奇兵以劫之。赵军逐胜,追造秦壁。壁坚拒不得入,而秦奇兵二万五千人绝赵军后,又一军五千骑绝赵壁间,赵军分而为二,粮道绝”(《史记·白起王翦列传》),战争遂进入最后决战阶段。 在如此极端困难条件下,赵军广大将士作了坚苦英勇地抵抗,坚持了46天,终于发展到“内阴相杀食”(《史记·白起王翦列传》)的地步。赵括把主力部队分成四队,组织轮番突围不遂,最后赤膊上阵,亲率精兵强行突围,为秦军所射杀。主将既殁,“卒四十万人降武安君。武安君……乃挟诈而尽坑杀之,遣其小者二百四十人归赵。前后斩首虏四十五万人。赵人大震。”(《史记·白起王翦列传》)是役遂告结束。 |
长平之战:几点值得注意的事项
其一,长平之役最后决战——赵括阵亡亦即赵军放下武器和为之坑杀的地方,从世代相沿“企(弃)甲院”等村名的以韩王山麓永禄为中心的各地,陆续发现与出土的大量此役遗存尸骨、兵器、币帛看,无疑是在高平一长平关一故关一高平的三角地带。白起以卑鄙的欺诈手段,诱使饥饿已极又失主将的数十万赵俘放下武器后,下令大屠杀,亦唯有于此三角地带漫山遍野就地实施。丹河西岸谷口(杀谷、省冤谷、哭头)的大量遗骸,应是汉、魏以来历世地方当局移檄各村社陆续由丹河两岸各地收拾聚集而来,正如金代高平知县王庭直所说:“旧宋运判马城,经过此地,移檄县僚,收拾遗骸。于谷口凿坑深阔,以左右前后沟壑数十里暴露之骸,毕集而掩葬,仍于所掩地启坟祭之,使后人不践履尔。……继有老农王姓者告:诣去谷十里余,为雨水所崩,岸崖颓裂,露骨数车,愿收而掩之。爰即具礼,尽载于坟围。”(《省冤谷记》,雍正《泽州府志》卷四五)谷口之由,实际情形大较如是。传说以至地志中辄有白起坑杀赵降卒40余万于谷口云云。若《史记·赵世家》“卒四十余万皆坑之”,张守节正义所谓“《括地志》云‘头颅山,一名白起台,在泽州高平县西五里。’《上党记》云:‘秦坑赵兵,收头颅,筑台于垒中,因山为台,崔嵬桀起,今称白起台也。”(张衍田《史记正义佚文辑校·赵世家》)以至从中人为地演绎出“谷口根本容不下40万人”之类种种费解的难题来;谷口村自古家家户户擅磨豆腐,质韧肉白,远近莫比,更有两千余年历史名小吃“烧豆腐”,其工艺先火烤而后水煮,是为“痛吃白起肉”,典故反映了一方人民对白起大肆屠杀降卒的深恶痛绝,自固无不可,然而,所谓白起坑40万赵卒于谷口一谷,是不可能的,亦不符史实的。
其二,赵括身为赵军主将,在整个战役中不大可能远离其幕府韩王山一带,其突围也只宜在前述三角地带,从1988年高平城北风和村出土了长平之战遗物秦戈3件、箭镞3枚看,秦军早就攻入了三角地带,包围圈越来越小,当地父老有赵括阵亡于风和北邻围城村之说,倒是合乎情理的,因以所谓他殉身于谷口之传,自亦未必尽实。赵括作为赵王所拜赵军后期统帅,以至被片面地斥为要对40万生灵负责的元戎,而后人为数十万无辜罹难赵卒在谷口立骷髅庙以凭吊时,以他为骷髅王,不谓不得体,却不必认定他就阵亡于谷口。
其三,《史记·白起王翦列传》所云“(赵)卒四十万降武安君”和“(白起)前后斩首虏四十五万人”之说,后者是无可置疑的,而前者是不确的。前文已述其详,太史公记载长平之役赵投入兵力45万,除秦为了驱使其散布秦兵威慑可怖放还年少者240人外,或战死,或被诈而屠戮,是全部牺牲了,尽管学界有种种怀疑意见,毕竟尚不足资推翻原始文献记载的理据。然而,向以顽强能战著称的赵军,在决战中,特别是最后生死关头几经强行突围中,历经惨烈血战,既使“秦卒死者过半,国内空”,无疑自身亦必大量战死沙场,至主将赵括阵亡后放下武器投降者,虽然没有根据说已经很少,却毕竟不可能还保留有40万之众,从而白起坑降亦不可能有40万之众了。杨宽先生据《史记·白起王翦列传》记载概数所说:“赵军大败,全军四十多万人全都被俘。白起仅仅释放二百四十个年幼战俘,竟把四十多万人全部活埋了。”(《战国史》,上海人民出版社1980年版359页)朱绍侯先生主编《中国古代史》亦云:“赵军失了主将,全军四十多万人都投降秦军。白起把战俘中年幼的二百四十人放回,其余全部活埋了。”(福建人民出版社1991年版,220页)此所谓被俘、投降、活埋“四十多万人”,显然都比当年实际情形夸大了。
其四,赵括为人,善于“纸上谈兵”而无实战经验,贪功逞强而刚愎自用。赵孝成王惑于秦廷反间,偏拜他为主将,给了他丧师误国的机会,后来他的行径则出于非不为而不能为——即赵之惨败早在赵廷决定任赵括为主将之时从根本上就决定了。诚然,赵括作为主将,战略上战术上均有重大失误——这一点只要同其前任廉颇稍事对比,就足以洞若观火。其历史悲剧,其经验教训,自当深刻总结和检讨。然而,若不唯成败论英雄,亦不能不看到他毕竟指挥赵军对强大的秦军作了极其英勇的殊死战,亦给了敌人以重大杀伤。长平之役后,第一,白起所谓“秦卒死者过半,国内空”(《史记·白起王翦列传》),显然秦之遭受重创,不可能是战役前期廉颇以“坚壁不战”与王龁三年相峙之时所致,只能是自从赵括全线突击始特别是最后反复强行突围时期所为,直至其本人慷慨战死沙场而终。第二,正当白起一不做二不休欲乘胜直下邯郸时,应侯信赵反间说秦昭襄王“秦兵劳,请许韩、赵之割地以和,且休士卒”(《史记·白起王翦列传》)之所以能为秦王接受,后来秦出于休整和补充减员,事实上发动邯郸之役亦推迟一年。这都是不易之历史事实。
早在汉代,一代名儒刘歆由河内北上五原(今内蒙包头西)途经长平时,在《遂初赋》里曾有“剧强秦之虐兮,吊赵括于长平”的名句;唐代以降,玄宗李隆基于省冤谷(今高平谷口村)肇建骷髅庙,主祀骷髅王——赵括(张铣、米允登、王兴:《重修骷髅庙记》,高平谷口村骷髅庙,明万历三十七年(1609)),塑为智慧亦仁之白衣秀士;明代以还,更由皇帝诰命于骷髅庙基础上“诏立赵王庙,俾有司时祀之”(张口仁、叔昭甫:《重修高祺祠记》,高平谷口村骷髅庙,明万历四十年(1612))。无论刘歆出于尊崇、同情的严肃凭吊,还是唐以来当地塑骷髅王形象以智慧亦仁,抑或明代诏立赵王庙——尊赵括为“赵王”,显然都比太史公著《史记》既史学亦文学,或可出于戏剧性艺术效应的记载,当更符合赵括其人本来风貌;至若后世文人诸如所谓“秦赵均为失霸图,起何残忍括何愚”(宋·梁镗《留题长平驿》诗),甚或“婴儿偃蹇正堪孩,换得山西老将回”(金·周昂《过省冤谷》诗)之类对景歃欷,本来就出于文学夸饰讥讽,自当不能指望有多少历史真实了。今日检讨长平之战,应该依据唯物史观,按照历史固有的样子还赵括以本来面貌。赵括其人,缺乏实战经验而有“纸上谈兵”之癖,却非唯知“纸上谈兵”;赵括“偃蹇”而非“婴孩”,是道地指挥了40余万赵军对数倍于己的秦军作了殊死斗争的一代统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