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习课随便讲话,一直是这个班的老大难问题。这天晚上的第一节自习课我当班,上课铃响了,我走进教室,站在讲台上严肃宣布:课上不准说话,实在坚持不住而非要说话的,可以悄悄离开座位,到教室外面去说,但不得超过5分钟。这一宣布很有作用,一节课前30分钟十分安静,始终没有人讲话。最后10分钟,有几个人蠢蠢欲动。首先是吴磊,在和邻座一阵窃窃私语之后,做了一个鬼脸,刚要开怀大笑,大概想起了我宣布的纪律,立即用一只手紧紧捂住了自己的嘴,然后把头埋到课桌下面。接着是陈小刚,一边瞅着我,一边寻找和同学交流的机会。我故意转过身子,把视线转向另一侧,给他留下表演的时间。他见我不再盯着他,立即向张炜挤眉弄眼,用手势、口型和面部表情进行着丰富的对话。在他表演了两分钟后,我突然转过身来,他伸出去的手来不及收回,就停在半空里,而张着的嘴也不知如何是好。由于没有造成多大影响,我当场并没有指责他们,但是,还是要找个机会向他们指出的,你不及时指出他们最后10分钟的自由散漫,明天他们就可能有20分钟的自由散漫。

下课铃响了,我对课堂情况作简单小结,我说:“这堂课纪律空前好,前30分钟鸦雀无声,绝对安静,只是到了最后10分钟才略有骚动,而且骚动者绝无以往的肆无忌惮,其情其景让我感动。第32分钟,吴磊同志和邻座窃窃私语,谈到开心处,便想忘情大笑,刚要开口,忽然想到不能破坏宁静,于是,捂着嘴巴,让笑声胎死腹中。为着公众的利益,委屈自己的情感,可歌可泣,感人至深,不能不让人想起朝鲜战场上的邱少云。着名淘气陈小刚先生,课上讲话闻名于语数外诸科教师之间,经常挨批遭骂,批而不羞,骂而不改,谈话对手也一换再换,他的位置调到哪里,就将谈话的火种带到那里,可是今天,他居然有30分钟一言不发,其耐性、其克制精神实在难能可贵。这期间,他和恶魔经历了怎样的斗争,忍受了多少牺牲和痛苦,只有他自己才知道。在第35分钟的时候,由于一次小小的闪失,小刚先生被谈话之神劫持了,他失去了自由,只得听从恶魔的旨意,越过邻邦,向远在大洋彼岸的山姆大叔暗送秋波,而后与之进行热烈的对话。但是,小刚毕竟是好样的,就在被劫持的时候,他仍然保持高度的清醒,不忘自己的身份,为了不至于破坏宁静,他坚持用手势说话,坚持用口型传情,绝不发出任何声响。恶魔啊!你能控制我的肉体,可是你控制不了我的灵魂,我可以说话,但是我决不发出声音,看你能奈我何?当我看到他那哑剧表演的时候,我不能不对他肃然起敬。”

哈哈哈,哈哈哈!教室里笑声阵阵,吴磊和陈小刚也在笑,笑得和大家一样开心,但是我注意到,他们两人的脸上泛起微微的红晕,我知道,这不是敌意的亢奋,而是羞愧的微云。

常言道,良药苦口利于病,批评不是轻音乐演唱会,并不拒绝雷霆和风暴,更不拒绝深刻和尖锐。但是,良药未必都苦口,苦口的良药让人无法入口,终究算不上真良药;批评里带点幽默,带点俏皮,有时会远远胜过刀光剑影,胜过电闪雷鸣。

良药未必都苦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