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华小说的语言特色

发布时间:2011-05-10 16:16:25

余华小说的语言特色

——论余华的小说

【内容摘要】20世纪80年代中期以来,中篇小说的创作在我国文坛上形成一股崛起之势,在新潮小说(又叫先锋小说)长足发展的过程中,余华的小说无疑具有十分重要的代表意义。余华是中国当代最优秀的作家之一。他用内心写作,用极有控制力的语言,本着简洁,生动,流畅,真实,冷漠的特点,从容有序挥洒自如的叙述,成功的营造了小说的文学氛围,展示了一个独特而神秘的世界。鲜明的个性有别于其他的先锋派小说,在先锋派冷清和退潮之时,他以不懈的创作显示出自己非凡的艺术功底。

【关键词】余华 小说 语言特色

【正文】余华的成名作是短篇小说《十八岁出门远行》,此前他发表了二十几篇小说均没有多少影响,这篇作品发表后,深得李陀等著名评论家的好评,余华于是一举成名。此后,他在《收获》等国内重要刊物上接二连三的发表了多篇实验性极强的作品,令文坛和读者震撼,在评论家的密切关注下,他很快成为了马原之后中国先锋派小说的最有影响力的人物。余华并不是一名多产作家,他的作品以精致见长。作品以纯净细密的叙述,打破日常的语言秩序,组织着一个自足的话语系统,并且以此为基点,建构起一个又一个奇异、怪诞、隐秘和残忍的独立于外部世界和真实的文本世界,实现了文本的真实。余华曾坦言:“我觉得我所有的创作,都是在努力更加接近真实。我的这个真实,不是生活里的那种真实。我觉得生活实际上是不真实的,生活是一种真假参半、鱼目混珠的事物。”由于先锋文本读者甚少,成名之后的余华及时地做出了调整,自《在细雨中呼喊》开始,他的作品不再晦涩难懂,而是在现实的叙述中注入适度的现代意识,以简洁的笔触和饱满的情感尽可能地获得读者最广泛的共鸣。下面就他的语言特色进行阐述。

一、简洁流畅的语言

高尔基说过“文学的第一要素是语言”,[1]也就是说文学作品的成功首先要从语言入手。余华的小说正是抓住了语言,通过语言吸引读者。他的语言极具控制力,描写深刻,入木三分,却不拖沓繁琐,紧紧抓住人物、景色、环境最突出的特点,进行了深层次的描述。语言犹如一件艺术品,过于繁杂,反而显得累赘。因此行文要讲究用语精当,即用最少的文字表述最广的蕴义。余华的小说善于用简洁的语言抓住人物的特点,展现宽广的内容。正如在他最新的作品《兄弟》中,老地主宋凡平的父亲,知道宋凡平惨死后,余华没有写老地主如何悲痛欲绝,而是写宋凡平死后的第四天,一个上了年纪的农民拉着一辆破旧的板车,来到了李兰的家门口。他穿着满是补丁的裤子和汗衫站在门外,不说一句话,老泪纵横地看着屋里的棺材。他就是宋凡平的父亲,宋钢的爷爷,这个解放前拥有过几百亩田地,解放后全部分给了村里的农民,只剩下一个地主身份的老地主来了。这个现在比最穷的贫下中农还要穷的老地主,来接他的地主儿子回家了。几句话就把地主的心情和现状都刻画出来,并且还将过去的背景情形进行了展示。余华的作品就是这样简洁,不动声色,直接走向自己所要表达的目的地。正如米兰·昆德拉说:“简单的艺术对我来说是一种必须。它要求的是:永远直接地走向事情的中心。”[2]正是走向中心的简单,才给作品带来了丰富。

余华运用简洁的文字能表达最丰富的人物内心活动,从《温暖的旅程》序言中我们可以看出余华受到哥伦比亚作家马尔克斯的不少影响,甚至有些情节都模仿了《礼拜二午睡时刻》,小说里的一切让我们觉得自己已经感受到了,同时又觉得自己的感受还远远不够[3]。这样的描写比文字本身有着更深层次的意义。在《十八岁出门远行》这个简单的故事里,余华找到了那种属于自己的语言,有点像自言自语的简洁文字。“我”走了一天的路,只碰到了一辆汽车,我拼命的追汽车直到它消失,然后对着自己哈哈大笑,但是我马上发现笑得太厉害会影响呼吸,于是立刻不笑,接着继续走路。这里也可以看到鲁迅的影子,就如余华自己所说:我喜欢《孔乙己》这部作品,它应该是世界短篇小说的典范鲁迅用非常简洁的语言来描述孔乙己的一生,几乎是一种散文的笔调,但细节却并未因语言的简练而丧失,相反,它很丰富、很饱满。而这个方法余华就用在了小说《两个人的历史》中,叙述和用语都很简省。通篇不过3000余字,却叙述了两个人的一生,近一个世纪的故事。如同电影中常用的闪回,每一个片断构成了一段历史,这种类似于概述性的叙述又不缺少细节的描写,人物形象也不脸谱化。这篇小说最大的特点在于:让人物在场景中活动起来,而每个时期或者每一个章节的活动都用两个人昨天的“梦”相连。作者似乎在向我们暗示:人的历史就是梦的历史。现实如梦世事如烟。

余华小说的语言还很流畅。从上到下,一气呵成,没有突兀,让你感觉就是如此,仿佛是早已安排好的。

二、动感十足的语言

语言是人类表达观念的一种符号系统,它可以成为世界上一切事物的符号替代物。而小说的语言就是作者表达思想,交流经验和沟通感情的工具。生硬死板的语言是无法做到这点的,因而语言需要具有动感和活力,这样才能增强表现力,真实的反映生活,给读者美的享受。 

首先动感就体现在语言的节奏感上,语言的节奏性是最能体现动感的,就仿佛是音乐中交替出现的有规律的强弱,长短的现象。语句的长短,语句之间的间歇时间,这些都能体现语言的节奏性。句长的往往深沉,短句往往体现急切和兴奋,而余华的语言,就像是一个个跳跃的音符。余华常用的是短而急促的句子如:苏妈问李光头为啥抱住电杆摩擦;李光头看见了宋钢,宋钢也看见了李光头,李光头喊道:“宋钢,宋钢!”宋钢喊道:“李光头,李光头!”再如《活着》中的对白“连长,连长,连长”和“走呀,走呀”“我拉大炮,我拉大炮”,“站起来,站起来”这呼之欲出的语言效果,简直就是古诗的对仗。 

其次就是语句中助词的使用,助词虽然没有实义,但是用在不同的语境中却能体现不同的意思,增加文章的活力和生动性。让文章看起来不那么呆板,也更符合和贴近生活。余华的作品中最常用的助词是吧、嘛、了、啦,呀。如《活着》中凤霞和福贵的对话,她说:“错啦,还剩五个角”,这个“啦”字既起到了合音的作用,又将福贵做错了题凤霞的喜悦之情表达出来。再如国民党抓福贵和仆人去当兵时说:“县太爷的公子更应该为党国出力嘛。”这里的“嘛”字带有一种命令的语气,认为为国军出力是理所当然的。因为这些词的使用,让人物说话时的神态也跟着体现出来。人物一活,整个小说也就活了,生动了。语言便像有了生命,充满动感。

 三、诗性的比喻

小说是离不开语言的,而语言又是离不开修辞手法的,一位好作家应该是要擅长运用修辞手法的。余华小说在语言方面喜欢用比喻的手法。亚里士多德曾说过比喻是天才的标志。比喻是一种图像,是一种通过联想、回忆呈现的具体可感的画面。在余华的小说中频繁的使用描述性的比喻手法,基本构成了他小说叙述的主体。如“……爷爷的手掌就像他们工厂的砂纸。”“他们把木桶扔进了井里,木桶打在水上‘啪’的一声,就像是一巴掌打在人的脸上……”“……饭店是在一座石桥的桥堍,它的屋顶还没有桥高,屋顶上长满了杂草,在屋檐前伸出来像是脸上的眉毛。”余华作品的故事情节总是穿插在看似漫不经心却充满暗示和象征的比喻中,再如“……他看到阿方和根龙是先拿起酒盅,眯着眼睛抿一口,然后两个人的嘴里都吐出了咝咝的声音,两张脸上的肌肉像是伸懒腰似的舒展开来。”这里边几个动作写得活灵活现,人物就这样被写活了。

余华的比喻不但形象生动,而且更有诗的性质,使小说的意境像一幅画,并富有象征意味。他首先是用了众多新奇的描述性喻体,如“像……”“如……”“如同……一样”的比喻句式,如一个少女死了,她的尸体躺在泥土之上。一个少女疯了,他的身体变得飘忽了。算命先生始终坐在那间昏暗的屋子里,好像所有的一切都在他的意料之中。一条狭窄的江在烟雾里流淌着唰唰的声音,岸边的一株桃树正在盛开着鲜艳的粉红色。坐在一条小舟之中,在江面上像一片枯叶似的漂浮,他听到江水里有弦乐之声。

其次他不断用大量的诗一样的比喻来构成他的画面:像“窗外滴着春天最初的眼泪”本体是春雨,所可采用的喻体是很丰富的。作者将它比作“春天最初的眼泪”,手段精巧,又暗透了伤感的情绪,这样的例子还很多如“作为妻子的心中出现了一张像白纸一样的脸”;“五根像白色粉笔一样的手指”;“她的眼中恍若一片乌云;她的梦语如一阵阵从江面上吹来的风”……这些都避免了用抽象的词,都是通过直接的描绘形象,营造了一种灰色的,虚幻的气氛,还如“绿色的荧荧之光”,“虚幻的目光里,恍若……”“苍白”通过这些描写便将画面制作出来了。

余华将小说的细节通过一个个的比喻像画面一般的呈现出来,再将这些画面拼贴起来,增添小说的形象性,也让读者有了更广阔的思维空间。同时比喻手法也丰富了作品的审美效果,增添了艺术的魅力。

四、精彩的对话

余华语言的成功是离不开他精彩的对话的。一个优秀的作家甚至夸大一点说,一个伟大的作家有一个前提,就是必须要把对话写好,因为对话表达了作家对生活、对世界洞察的能力。叙述相对于对话来说是很容易的,因为叙述是作者在替他讲,可以不在乎他的语气,用自己的语气就行了。但是对话就需要考虑人物的身份,背景,当时的环境等等。就如《许三观卖血记》这部作品基本上由对话构成,人物和故事情节发展都在对话中进行,尤其是人物形象的刻画是在对话中体现的,文中很少用除对话外的文字来描绘,如表现油条西施的时髦与美丽,从人们的谈话中就可看出来:“她天天都要去布店买漂亮的花布”“油条西施的脸上香喷喷的”。

 五、真实感

文学无论什么作品,真实是第一的,虚情假意的文字是拼凑不出好文章的。余华的小说就努力在追寻真实,他从现实出发,洞察并珍视真善美,并把他们真实的记载下来。再把内心真实的感受化成笔头的真实,而这真实确定了余华的叙述倾向和他的叙述语言,然后用语言来表达。用语言将一种完全个人化的真实变成一种对所有他人的真实。向读者指出的是一个语言场景,这场景和我们的生活现实是紧紧相连的。

真实是什么?真实就是对世界细致的感受,去发现和把握那些微妙的变化。这感受在余华的小说中就化成了纯净细致的语言。“小笼包子两角四分,馄饨九分钱,话梅一角,糖果买了两次共计两角三分,西瓜半个有三斤四两花了一角七分,总共是八角三分钱……。这句话从具体数字上来表明了细节的真实性,也体现了许三观这个人的形象特点。余华的许多小说中都很重视细节描写,像《兄弟》中有这么一段说李光头在厕所偷看“那次一口气看到了五个屁股,一个小屁股,一个胖屁股,两个瘦屁股和一个不瘦不胖的屁股,整整齐齐地排成一行,就像是挂在肉铺里的五块猪肉。”这一句话就将屁股形象生动的概括出来了,并且还让你对这屁股的主人有了猜想——屁股的主人身材如何,年龄如何等等。光是通过细节描写来体现真实是不够的,为了表达的真实,语言要能冲破常识,寻求一种能够同时呈现多种可能,同时呈现几个层面,并且在语法上能够并置、错位、颠倒、不受语法固有序列束缚的表达方式[5]。就好像《世事如烟》中的语言似乎很零乱,一下子是7,一下子是4,又一下子是3,而人与人的关系,人与物,物与物都有种神秘感。正是这种蒙胧感,让文章栩栩如生了。再者语言的真实是离不开生活的,事实上我们真实拥有的只有现在,过去和将来只是现在的两种表现形式。而余华的叙述正是从现实生活实际出发,以现实生活为准则。

六、冷漠的叙述

冷漠叙述即不带感情的叙述,余华小说语言这一点上表现出来就是无情,他的冷漠不仅冷,还极具有穿透力。因而余华一度被人称为“零度情感叙述”,他用绝对冷观的叙述态度和超然物外的叙事语感从容不迫地向我们展示人与同类间的残杀及人的自戕自残。他用语简洁,冷冷的交代、勾画,越是平静的语言,越让人强烈的感觉到小说中所有的情节和人物全部发生和呈现在离自己最近的地方。这种强烈的压迫感伴随着阅读过程,读余华的小说,总是很艰难的,书中所写的一段段文字犹如一把把利斧,在砍着我们的神经,撕着我们的感觉,从恐怖的场景中我们窥视到了一个非人的世界。看完余华的小说,很难不感到震惊,感到寒冷,感到冷酷的诗意和残忍,语言暴力在冷静的杀手本性中显露。

这冷漠的叙述表现在什么地方呢?阴冷潮湿的氛围和冷静沉着的叙述,把别人的心理全数说出来,把别人不敢表现的全数表现出来。有人说暴力难道就是冷漠,当然不是,可这暴力却是人最原始的而不敢显现的。用余华的话说“暴力因其形式充满激情,它的力量源自于人的内心的渴望,所以它使我心醉神迷”。[6]在《现实一种》、《一九八六年》和《河边的错误》这几篇小说里,是最能说明余华那冷酷的暴力美学的。这里面不仅有最为阴郁、冷酷的血腥场面,更重要的是,余华让我们看到了,人是如何被暴力挟持着往前走,最终又成为暴力的制造者和牺牲者的。

余华叙述的成功并不仅仅是对暴力的描写,还在于其采用了“无我的叙述方式”,“通俗的说法便是将别人的事告诉别人。努力躲避的是将自己的事告诉别人”[7]在叙述过程中“尽可能回避直接的叙述,让阴沉的天空来展示阳光”与传统的故事讲法不同,余华设计了一个冷漠的叙述者,并借助这个叙述者提供了观察世界的另一种视角,这种视角极端而直截了当地使人看到另一幅世界图景与人的兽性的一面。这个叙述者使得他将这个残忍的故事貌似不动声色地讲述出来。

文学是语言的艺术,小说以语言的方式存在。语言是塑造形象的手段和材料,法国结构主义文学理论家罗兰巴特也说“语言是文学的生命是文学生存的世界,文学的全部内容都包括在书写活动之中。”余华的小说就紧紧抓住语言,通过语言来展开他的写作。简洁的语言使他成功的抓住了描写物的特点,并且流畅的记叙,使故事情节顺利的发展,它的叙述从容不迫,开门见山,不做多余的修饰,将人性一一展露,赤裸裸的呈现,直接冲击你的大脑。正因为这样余华形成了具有自己特色的“无我叙述方式”。虽然直接,然而描写起来细致入微,并且将音乐的特性嫁接到语言文字之上,让整个文章充满活力,不觉呆板。他的写作以生活为基点,临摹生活,描绘生活,充满真实感,沉痛下又不失幽默,直白的描绘形象生动,让我们了解了人对苦难的承受能力,对世界乐观的态度,重树真正的人文关怀。

注释:

[1]欧阳友权:《文学原理》,海口,南方出版社,2001年,68页。

[2]张洪德:《重复叙述的音乐表现》,重庆,《当代文坛》,1997年第2期。  

[3]余华:《温暖的旅程》北京,新世界出版社,1999年,4页。  

[4]王尧:《在汉语中出生入死》,沈阳,春风文艺出版社,2005年,142页。  

[5]余华:《余华作品集》沈阳,春风文艺出版社,2005年,499—500页。  

[6]余华:《我能否相信自己》,北京,人民日报出版社,1998年,176页。  

[7]余华:《余华作品集》,沈阳,春风文艺出版社,2005年,500页。

余华小说的语言特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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