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鹿原》中,陈忠实为何会写地主阶级吃饭舔碗这样的细节

发布时间:2018-10-08 05:35:27

《白鹿原》中,陈忠实为何会写地主阶级吃饭舔碗这样的细节?

读小说《白鹿原》的时候,书中有很多细节很打动人心。我经常举一个例子,鹿兆鵬给吃糖。小说中是这样写的:他一扬手接住鹿兆鹏扔过来的东西,以为是石子,看也不看就要丢掉。鹿兆鹏喊:“甭撂甭撂!”他看见一块白生生的东西,完全像沙滩上白色的石子,放在手心凉冰冰的。他间:“啥东西?”鹿兆鹏说:“冰糖。”黑娃捏着冰糖问:“冰糖做啥用?”鹿兆鹏笑说:“吃呀!”随之伸出舌头上正在含化的冰糖块儿。黑娃把冰糖丢进嘴裹,呆呆地站住连动也不敢动了,那是怎样美妙的一种感觉啊:无可比拟的甜滋滋的味道使他浑身颤抖起来,竟然哇地一声哭了。鹿兆鹏吓得扭住黑娃的腮帮子,担心冰糖可能卡住了喉咙。黑娃悲哀地扭开脸,忽然跳起来说:“我将来挣下钱,先买狗日的一口袋冰糖。”隔了几天鹿兆鹏又把一块点心小心翼翼地放到黑娃的手心里说:“水晶饼。比冰糖比平常的点心都好吃。”黑娃瞅着手心里的圆圆的水晶饼,酥松的白得像雪似的皮儿上缀着五个红色的俏花点儿,手心里已经落着松散的皮屑。他觉得身上又开始颤栗,而且迅速传导到全身。他咬一咬牙却把那水晶饼扔到路边的草丛里去了。鹿兆鹏惊呆了,水晶饼在他也是稀罕的吃食儿,他省下一个来让给黑娃,却遭到如此野蛮的回报。他一把揪住黑娃的衣襟:“黑娃,你狗日的给我拣回来!”黑娃一伸手也揪住兆鹏的领口:“财东娃,你要是每天都能拿一块水晶饼一块冰糖来孝敬我,我就给你拣起来吃了。”他随之突然气馁了瓦解了:“我再也不吃你的什么饼儿什么糖了,免得我夜里做梦都在吃,醒来流一摊涎水……”鹿兆鹏松了手,似乎也颤栗了一下,就把一只手搭到黑娃肩头拥着走了。电视剧中也对这个细节做了很好地呈现,这大概也可以作为鹿兆鵬与黑娃从小的“革命情谊”之一种。电视剧播出到现在,还有一个细节比原著呈现得好,黑娃与田小娥的奸情败露,被郭举人赶出家门,一路踉跄而行的黑娃,找到了一家叫黄老五的财主家做长工。这个其实闲笔,跟主线已经没有多大关系,但是小说中还是对这位黄老五有很多细致入微的描述,比如这位财主很吝啬,涉嫌虐待长工,有点像周扒皮,天不亮就下地,三伏天还不让歇息,关键是黄老五本人也不歇晌也不避雨陪着他一样干。黄老五吃饭也是一天三顿陪着他,除了晌午吃一顿稀汤面全部都是杂粮。身为长工的黑娃对这些都能忍受,但最使他难以忍受的不是干活的劳累和吃食的粗劣,而是一种无法忍受的舔碗的习惯。这我财主其实也是农民出身,凭着勤苦节俭一亩半亩购置土地成了个小财东,所以才如此吝啬,他对粮食的这种珍惜,已经到了一种令人无法直视的地步:这天午饭后,黄老五用筷子指点着凳子说:“鹿相你坐下,甭急忙走,我有话说。”黑娃重新坐下来。黄老五说:“把碗舔了。”黑娃瞅着自己刚刚吃完了糁子面儿的大碗,残留着稀稀拉拉的黄色的包谷糁子,几只苍蝇在碗里嗡嗡着,说:“我不会舔。我自小也没舔过碗。”黄老五说:“自小没舔过,现在学着舔也不迟。一粒一粥当思来之不易。你不舔我教你舔。”说罢就扬起碗作示范。他伸出又长又肥的舌头,沿着碗的内沿,吧卿一声舔过去,那碗里就像抹布擦过了一佯干净。一下接一下舔过去,双手转动着大粗瓷碗,发出一连串狗舔食时一样吧卿吧卿的响声,舔了碗边又扬起头舔碗底儿。黄老五把舔得干净的碗亮给他看:“这多好!一点也不糟践粮食。”黑娃说:“我在俺屋也没舔过碗。俺家比你家穷也没人舔碗。”黄老五说:“所以你才出门给人扛活儿要是从你爷手里就舔碗,到你手里刚好三辈人,家里按六口人说,百十年碗底上洗掉多少粮食,要是把洗掉的粮食积攒下来,你娃娃就不出门熬活反是要雇人给你熬活罗!很有意思的是,电视剧中把这个黄老五的财主舔碗的习惯变成了田小娥的父亲田秀才的这个角色的性格,这种两种角色合而为一,反而瞬间让田秀才这个角色变得丰满起来,他渴望钱财,把田小娥嫁给了郭举人也变成情理之中。关键是这样的情节和细节,让人物角色变得不再是可恨,而是可怜,甚至让人同情。要知道,《白鹿原》中有很多“政治不正确”的地方,比如鹿三为何甘心给白嘉轩当长工,还一生对他忠心耿耿,无论时代如何变化,他内心一直对白嘉轩充满了崇敬,这如果在解放区其实就该是阶级斗争的,斗地主分田地的时刻,且不说鹿三不会斗白嘉轩,如果有别人来斗白嘉轩,鹿三一定会第一个冲上了护住他。这就是政治不正确。还有黄老五(田秀才)这样的财主,本身就是农民,辛辛苦苦一生攒下了几亩地,自己不舍得吃不舍得穿,只想好好种地,攒下粮食。这样的地主如何去斗,如何把他们描述成穷凶极恶,压榨农民的地主阶级?当然,小说中也写到了很多穷凶极恶的地主,但是陈忠实的在这里赋予这样一个小角色如此丰富的人性和复杂性,本身就说明了政治斗争的不可靠。

《白鹿原》中,陈忠实为何会写地主阶级吃饭舔碗这样的细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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