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本山喜剧小品的艺术风格

作为从东北崛起的具体地方特色的喜剧小品，赵本山从辽宁到整个东北直至红遍全国，小品从1990年打入中央电视台的春节联欢晚会，连续三年居最佳节目之首，并在以后十年间长盛不衰，形成了稳定的风格，被人们成为“赵氏小品”。我们认为，小品语言无疑是构成赵本山小品艺术魅力的重要因素。小品短而精，对语言的要求自然要高，而喜剧小品需要在短短的十几分钟内既要融入相当的思想文艺、艺术内涵，制造出精妙的喜剧效果，让观众笑起来，语言锤炼的工夫就更见琢磨。赵本山自己对此也有过深刻体会。他曾说：“今天观众进剧场，总是带着一把尺子进来的，尤其看喜剧和相声，一听到喜剧，人们自然想到了笑，也有可能有人花钱买票进剧场是想要受教育。但我知道，要看我演出的观众都是想要开心大笑的观众，你如果让观众得到了满足，他都会第二次花钱买票接着笑……”如何使广大的观众都是发自内心的笑起来，每一句台词都不能随意。本文将以赵本山主演的小品为对象，运用大量语言实例，从修辞的角度对小品语言进行充分的解析，探究赵本山小品的语言幽默。

一、 多种修辞格的运用

修辞格是修辞策略当中的一个不可或缺的部分，亦是切实有效的修辞手段。修辞格的熟练、巧妙的运用，可以是作品的语言变得幽默风趣，增强作品的喜剧效果。在赵本山喜剧小品中，修辞格所体现的艺术效果更是得到了充分的展现。在他的小品中，最常见的是对偶、排比、双关、仿拟等，但最有特色的应属于飞白、别解、易色降用、换序、装佯等。

1、对偶

在1999年春节晚会《昨天 今天 明天》中，有这样一段台词，接近比较严整的新体格律诗，大叔（赵本山饰）：“改革春风吹进门，中国人民抖精神。齐心协力跨世纪，一场大水没咋地。”另外还有一段内容更为典型：“大家好！九八九八不得了，粮食大丰收，洪水被撵跑。尤其人民军队，更是天下难找。百姓安居乐业，齐夸党的领导。国家比较乱套，整天勾心斗角。今儿个内阁下台，明儿个首相被炒。闹完金融危机，又要弹勃导，纵观世界风云，风景这边独好！”从修辞角度看，这段属于宽式对偶，整而不齐。看似通俗随意，却包蕴着普通农民对国家、对党的认识和感情，其中有对民情国情，民心军心，国家和党的政策等几个方面的概括总结，一场百年不遇的洪水被战胜了，不但没有饥荒而且粮食获得了丰收，老百姓心里的喜悦溢于言表，能够“安居乐业”就感激人民军队、“齐夸党的领导”；还通过对比国际形势来衬托国家的安定团结，繁荣富强，富有启发性的告诉人们“稳定”的重要性，与我党全面抓局势稳定的政治目标相一致，这又进一步增强了小品的思想性，达到了文艺作品的为社会宣传服务的目的。在小品的最后，还有一段台词也非常经典。大妈：“你一天到晚瞅都不瞅我一眼，成天的搁电视那儿等着盼着看倪萍，我不说你拉倒吧！”大叔：“说那没用的干啥，赵忠祥出来了，你眼睛不也直吗？”大妈：“赵忠祥，赵忠祥怎么了？赵忠祥是我心中偶像。”大叔：“那倪萍就是我的梦中情人，爱咋咋地。”“赵忠祥是我的偶像”“倪萍是我的梦中情人”这样的对偶句加上当时现场晚会的主持人就是他们二人，使得现场当时掌声雷动，欢呼叫好声不绝，极好的说明了修辞格所引起的强烈效果。

2、排比

排比是一种将“同范围性质的事物用了组织相似的句法逐一表现出来”，以获求形式整齐、表意充足酣畅效果的修辞文本模式。如在小品《拜年》（1998年春节晚会）中，老两口要去乡长家拜年，进门之前的一段对白，徐老蔫：“完了，你让我玩鱼塘行，让我说语言好有一比—”高老婆子:“比啥呀？”徐老蔫：“蛤蟆杵子去南极—根本找不着北；脑血栓练下岔—根本劈不开腿；大马猴穿旗袍—根本看不出美；你让潘长江去问郑海霞—根本够不到嘴。”一连用了四个“自制歇后语”，尽管用了一些方言俗语，如“蛤蟆杵子”“够不着嘴”等，而且语言也完全通俗化、口语化的，而观众却可以感受到俗中见雅，语势酣畅，押韵和谐，结构整齐，把一个质朴、火热、自足自乐的农民活生生的介绍出来了。在小品《功夫》中，赵本山和范伟的较量，赵本山的开场白：“听说他不当厨师，改防忽悠热线了，竟敢扬言再也不上当受骗了残酷的现实已直逼我心理防线了，今年我要不卖他点啥，承诺三年的话题我就没法跟观众兑现了。”尽管句式结构不完全一致，但每个复句的末句都是相同的，而且押韵整齐、自然，也造成酣畅顺达的语势效果，幽默诙谐之趣显明。

3、双关

双关是利用语音或语义条件，有意使语句同时关顾表面和内里两种意思，言在此而意在彼的修辞格。如在小品《昨天今天 明天》中，找本山：啊，白云，黑土向你道歉，来到你们前，请你睁开眼，看我多可怜，今天的我们怎样重复昨天的故事，我这张旧船票还能否登上你的客船。崔永元：大叔啊，那后来怎么样了？赵本山：涛声依旧了。在这个小品中，作者巧妙地运用了妇孺皆知的歌名《涛声依旧》及其歌词中的内容“今天的我们怎样重复昨天的故事，我这张旧船票还能否登上你的破船”来表明小品中黑土和白云婚姻关系在小波浪之后回归平静。歌词和歌名是表面意思，希望恢复稳定的婚姻关系是里层意思。如此表里相应，含蓄又不失幽默，让人捧腹大笑，回味无穷。这是语义双关，还有语音双关。例如：在小品《不差钱》（2010年春晚）中，丫蛋说自己的老爷叫“毕门庭”，而老毕却听成“闭门听”，既而老毕认为这是打麻将时的专业术语。最巧妙的是小沈阳的英文名字“xiaoshenyang”与“小损样儿”谐音，再加上小沈阳当时搞怪的生动表情，使得观众哈哈大笑，修辞格—双关的舞台效果也运用地恰到好处。

4、仿拟

仿拟是一种有意模仿特定既有的词语、语句、名篇的结构形式而更替以全新内容来表情达意的修辞文本模式。接下来我们列举赵本山小品中的仿词修辞。如在小品《昨天 今天 明天》中，宋丹丹：这是我老公。赵本山：这是我老母。宋丹丹：是啊，人家倪萍都出本书叫《日子》，我这本书叫《月子》，这两句对话中，都采用了仿词的修辞格。“老母”是仿“老公”，“月子”是仿“日子”，这些仿词手法都是对平时非常熟悉的词语加以改造而成的，显得生动活泼，诙谐风趣，把人物形象和性格刻画的栩栩如生，具有强烈的讽刺和幽默性。当然还有，在小品《策划》中，赵本山再解释公鸡下蛋的影响，他说：下自己的蛋，让别人说去吧。这是仿造“走自己的路，让别人说去吧。”

5、飞白与别解

赵本山小品的人物常常是年龄较大的农民，没有多少文化，但对生活有着自己的理解，朴实、健康向上、风趣爽快，这为这两种修辞格提供了合适的土壤，在作品中成为语言上的一大特色。飞白是一种“明知其错故意仿效”的修辞方式，这是表达者为了形象，生动地再现所述写的人物形象而故意记录其说写错误。崔永元：“……话题是：昨天、今天、明天改改规矩，这次大叔您先说。”大叔：“昨天准备了一宿，今天来了，明天回去，谢谢！”主持人的意思是让大叔回忆一下过去，展望一下未来，而大叔却因为知识的匮乏而认为是在说字面意思上的时间。大妈解释秋波，“秋波，就是秋天的菠菜”这也是因为知识的原因而误认为的。还有在小品《红高粱模特队》中，教练：“等……等一下，等一下啊，先不急着换衣服，在训练之前呢，我想看看大家的基功。”队长：“基功（鸡公），带来没？”教练：“基功不是带来的，基功就是基本功，就是模特行走的基本步伐，从仿生学的角度讲呢？就是猫步。”队长：“猫在散步。”在小品《钟点工》中，钟点工：“麦当娜你都不知道谁啊，她妹妹你准认识，麦当劳嘛。”戏中人并不了解词语的确切含义，按着自己的理解意会出来，形成了飞白。别解是为了言语表达的生动，故意对某个词语的意思作曲意的解释，借题发挥，使话语诙谐幽默，增加话语的轻松愉快感。在小品《钟点工》中，老人：“我的妈呀，这小声儿，小老太太呀。”钟点工：“叫妈干啥呀，叫大妹子就行了。”钟点工：“陪你说说话而，陪你聊聊天儿，陪你唠唠嗑儿。”老人：“三陪呀！”在小品《三鞭子》中，司机:“你明白不？这是平镜。”老汉：“这车开成这样，你还平镜！你能平静不？”司机：“人家问的是机动车！”老汉：“知道是机动车！你老激动啥？我问你，大炮车是不是机动车？”司机：“谢谢你啦。”老汉：“不用谢，赶紧帮我卸驴！”这些台词里面，语气词“吗”“平镜”“机动车”以及动词“谢”都被说话人故意临时按境曲解，不仅文峰轻快活泼，也恰当的实现了词语组合顺势嫁接和语义的转移，像从“平镜”到转而说心情“不平静”，与小品情节发展衔接起来。

6、易色与降用

易色就是变异词语的感情色彩、语体色彩、时代色彩等，如褒义贬用、贬义褒用、雅词俗用、俗词雅用、古词今用、今词古用等以此口语当中，即把通常用于大场合、重要事件中的词语用于与之极不相称的小场合、小事件之中，把大词降为小词使用，小题大做地制造幽默诙谐的气氛。例如《城市打工妹》中，大娘：“你看这种情况能走吗？不能走，看起来，不给他玩点儿阴谋诡计是不行了。”这里的阴谋诡计既属于贬义褒用，也属于大词小用，指的是大娘为夫妻和好要用的小计谋，从不同的角度看分别是易色和降用。还有《相亲》中，马丫：“你还怪有招呢！”徐老蔫：“以毒攻毒嘛。”在《昨天今天 明天》中出现的“两院议员”“弹劾”都是易色和降用。

7、换序与装佯

换序就是有意把两个语言单位的位置加以对调，以求新颖别致、令人称奇的效果。在小品《不差钱》中，赵本山故意将餐馆名-“苏格兰情调”说成“苏格兰调情”，因为“调情”二字带有一点庸俗的味道，但这样却收到了意想不到的表演效果。还有故意将“精辟”说成“屁精”，将“卖拐”说成“拐卖”，因为在人们的认识中，“屁精”是贬义词，而“精辟”是褒义词，“卖拐”是个普通词汇，而“拐卖”就涉及到犯罪，这样将词语的两个语素调换位置，这是换序当中的词内换序，换序之后语义突变，词语色彩也改变，诙谐逗趣效果突出。装佯是在言语交际中，对自己明明知道的人和事故意装着不知道，以便借题发挥或避免尴尬，他不是为了美化自己，欺骗别人，而是为了提高交际效果。在小品《不差钱》中，赵本山在给老毕解说乡里人是准备怎么欢迎毕老师的到来的，“他在乡里等你呢，哎呀，乡里布置得老隆重了，乡长书记都在那排队等你呢，布一个大厅，完事弄一个大房间，给你弄一个大照片挂中间了，周围全是花啊。”毕福剑：“老哥，那花都是什么颜色的啊？”赵本山：“白的、黄的都有啊，老漂亮了，真的，老百姓都拿着笔等着，搁哪都哭了，等你呢。”毕福剑明明知道赵本山描述的是追悼会的场景，可毕福剑佯装不知，故意顺着赵本山的思路说下去，收到强烈的幽默诙谐效果。

二、分析赵本山小品的修辞歧义

歧义通常是被人们作为消极现象来看的，但是，歧义也有积极的一面。恰当的利用歧义，往往能使语言变得幽默、风趣，增强作品的修辞效果。歧义的这一积极作用近年来在著名笑星赵本山的小品中得到了充分体现。很多例子都能说明这一点，在小品《送水工》中，儿子：爸，感谢您老对我的资助，我现在已经是博士后啦。妈妈：儿子，你读博士后了，哎呀，你怎么不知一声呢？儿子都读博士后了。爸爸：你得往前领啊，不能老早后面。“博士后”的“后”和“落后”的“后”是同形同音，意义不同，但在口语中不同，使得没有多少文化的送水工误解。在小品《钟点工》中，大哥：“大妹子，说心里话，活到六十来岁啦，我这一进城，左右邻舍谁都不认识我，突然自己变成哑巴了。”钟点工：“你就拉倒吧，你就搁家整个网上上。”大哥：“都多年不打鱼了，哪有网啊？”“因特网”的网和渔网的网同形同音，在口语交际中形成了歧义。

以上是由于语音而造成的歧义，还有因为语义而造成的歧义。如小品《钟点工》中，大哥：“大妹子，我给你讲一个笑话，，打开一下尴尬局面。这笑话老好笑了，我这辈子就指着这个笑话活着呢！说有一只老虎别蛇咬了一口。老虎急了，就想把这蛇踩死。追啊，追，追到小河边，这蛇”日……”转水里去了，老虎就在河边这么等，小样，我就不信你不出来。不一会从水里转出一只王八，老虎上去就把它按住啦，小样，你穿个马甲我就不认识你了。”钟点工：……(穿着马甲生气)大哥：“大妹子，我重讲，我讲错了，是一只王八，转水里了，完事出来一条蛇，老虎说，你把马甲脱了，我照样认识你。”钟点工：“……”(钟点工脱掉马甲大怒)大哥：“大妹子，我给你讲个笑话，你老整个马甲配合我干啥玩意。”钟点工：“走了，太伤自尊了。”甲方本意是给乙方讲笑话打开一下尴尬局面，对乙方并没有讽刺、挖苦之意，但笑话的内容，很容易让穿着马甲的钟点工把自己和蛇、乌龟联系在一起，而钟点工也确实是按照笑话之外的“言外之意”去理解的，因而发生了理解上的歧义，这也使得赵本山小品更容易被观众接受和认同。

三、重新排列语体风格不同的词语，制造语用流行

邢福义先生常强调语言研究中的同质问题，也提醒人们注意言语中因非同质而产生的修辞效果。观看赵本山小品时，观众常常被出其不意地引逗的大笑不止，没有大段的“包袱”也没有故意穿插幽默故事，有时只是一两个词语换个说法，但产生的效果却是无人能比的。小品《实话实说》的戏剧背景是对一对饱经沧桑的老年农村夫妇的访谈，一个七十五岁，一个七十一岁，所以文化知识水平肯定不高的，但为了增添喜剧色彩和反映农村老人的新风貌，创作人员特意用了“杂混”的手法。（杂混是指在用词造句时，故意不遵循某种特定的统一风格，讲风格色彩不相协调的相混，以引起人们的注意，达到特定的修辞目的的修辞方式。）崔：大叔啊，话不是这么说的，我觉得大妈现在看上去都挺精神的。大妈：现在不行了，现在是头发也变白了，皱纹也增长了，两颗洁白的门牙也光荣下岗了。……大妈：他呀，主动和我接近，没事就和我唠嗑，不是给我割草，就是给我朗诵诗歌，还总找机会给我暗送秋波。聊着天，农村老太太话语中出现了“增长”“洁白”“下岗”这样的书面语，又把唠嗑、割草和朗诵诗歌、暗送秋波并列起来，不仅在词语形式上，语体上，在内容上也和杂混的，使人对老人心生喜爱，达到了喜剧的效果。

因为赵本山小品受到广大观众的喜爱，所以很多人一个戏反复观赏而不觉得腻。他带给千家万户无数笑声，同时他朴素的语言也对社会流行语汇产生了积极影响。每次小品演出特别是电视播出后都会有一些台词广为流传，成为社会流行语。精彩俚语：上顿陪，下顿陪，终于陪出个胃下垂；先用盅，再用杯，用完小嘴对平吹。（1995年《牛大叔提干》）下来了，因为啥？腐败啊？(1998年《拜年》)谁说我的脸长得像鞋拔子，这是典型的猪腰子脸；人长得有特点，一笑跟哭似地。（1999年《昨天今天 明天》）那老太太长得没你难看，你长得比她难看，她长得没你难看，（2000年《钟点工》）脑袋大，脖子粗，不是大款就是伙夫。（2001年《卖拐》）这些词语都是普通词汇，但是组织起来却给人一种“大实话”的印象，似乎未经过任何加工，却正是这种“天然去雕饰”的表象，隐藏着不动声色的幽默艺术。台湾修辞学家沈谦说，“追求语言文辞之美”，大概有“拙”“通”“巧”“朴”四个阶段，而“真正最高的境界应该是第四层的朴质真醇、自然高妙”“以寻常的题材，最平淡的字句，最熟稳意象，表达最深刻的情理……”“没有刻意雕琢，表面上也不那么惹眼，似乎也不见绚烂夺目的好词，可是细细体味之后，却是真挚感人，余韵无穷。”

结束语：赵本山小品从带有唱腔的“二人转”语言到脱离唱腔，以各种语言手段构成戏剧语言，再到综合运用语言手段和更多的其它语言手段，不断地变换表现手法，增强了语言的表现力、小品的现场性和可观赏性，其言语表达技巧日臻成熟，逐渐完善，达到了语言炉火纯青的化境，堪称东北派小品的典型代表，也为丰富戏剧艺术语言做出了巨大贡献。

分析赵本山喜剧小品的修辞手法运用一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