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城过籍”与孝感人的福主情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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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麻城过籍”与孝感人的福主情结

“麻城过籍”与孝感人的福主情结刘少峰
现在的孝感人多半是从“麻城过籍”而来的,是故“麻城过籍”的传说至今仍为人们津津乐道。据传,元朝末年,洪武和陈友谅争天下,频繁的战争使湖广遍无人烟。百姓无处逃生,哭声连天。这事感动了南海观音,她赐给每人一根柳条护身,指引他们逃到麻城避难。四方逃难的人聚集麻城,被朱洪武的大军团团围住,形势十分危急。这时候,玉皇大帝派了张七相公去搭救麻城全城人的性命。张七相公来到麻城后,坐在城墙上,他的身子有八丈高,脚上穿着两丈五的大草鞋,并用脚伸到护城河里戽水玩,手里还端着一根三丈长的旱烟袋,正点火吹烟。士兵看见他就不敢进城,忙去禀报朱洪武。朱洪武见张七相公两个巴掌像簸箕,两只脚像门扇,连说:“好大的人!好大的人!”张七相公一笑:“我只是个小伢,我家大人还在家里睡瞌睡哩。”朱洪武一听,吓得浑身起鸡皮疙瘩,急忙撤兵走了,这样,才保住了全城人的性命。
麻城解围后,百姓就迁往人烟稀少的孝感各地。第一批是年前来的,来的时候正逢天上下雨,雨一直下到年三十,

所以,有很多人家没来得及盖房子,只好戴着斗笠吃年饭,这种习俗在有的地方一直流传至今;有的人家迁来时已经过了年,至今云梦胡金店一带就有初一吃年饭的习俗;还有的人家来后没有房子住,就挤在一堆堆的刺树林子里,至今孝感一带现在还有许多村名叫张家刺林、李家刺林……。不管是年前来的,还是年后来的,因为麻城是老家,所以有些人家过年时总忘不了在神龛前供两个神位:一块是救了他们的“张七相公”牌位,一块是“麻城土主”,以示自己的祖籍在麻城。(萧放编著:《荆山楚水的民俗与旅游》旅游教育出版社,1995年,65页。)其实,张七相公就是麻城土主。这些传说虽不足信,但反映了移民变迁的痕迹。
明洪武初,徙黃((人充实之。于是凡麻城过籍来者,均于堂屋塑土主张七相公祀之。(出自《孝感市志》,新华出版社。1992年,104页。)民居堂屋龛中供奉的神位,既有天地君亲师、历代高曾祖,也有九天司命、七曲文昌、赠福财神、麻城土主。(出自《云梦县志》,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1994年,517页。)有趣的是,至今孝感等地还把睡觉说成是“到麻城去了”,把喝醉酒说成是“麻西了”。可见,孝感人对麻城老家念念不忘。
至今,孝感还流传一种儿戏,名叫“闯麻城”。游戏的玩法是:一群小孩分成人数相等的两队,然后相向站成横排,各排用手拉成人墙,由一方先齐声喊叫“天上雾沉沉,地下闯

麻城,麻城闯不开,河那边的哪个敢过来?”对方回应,接着一人出阵,用力冲向对方人墙,冲开了人墙,就可以为本队赢回一人,拉一人参加本对队员;冲不破,就被对方留住,最后以一方赢对方大多数人为胜。这种竞技游戏,要求善于把住时机,选择好突破口,否则难以取胜。
闯了麻城“吃麻糖”的故事更有意思。据说是元朝末年战争频繁,一次麻城被围时,守城军民来不及做饭,就吃麻糖增加体力,从而保住了城池,后来移民迁居到孝感,麻糖流传至今,名传大江南北,成为民间的馈赠礼品。
游戏与传说、福主的祭祀形式,反映了古代麻城的移民流徙情况。对于今天鄂东及鄂东北地区尚存的许多习俗来说,张七相公的家祀无疑是移民者的一种籍贯身份证明。依“神不歆非类,民不祀非族”的古制,只有认同并皈依这方热土的新移民,才会奉祀福主张七相公,并以“不忘麻本”来作为自己籍贯身份的标识。
同治《应山县志》载,洪武年间,孝感因“经元末之战,此盖战场也,戎马蹂踏,化为兵火之墟,而无复畛畦之迹”。同治《汉川县志》也载,自元末兵燹以来,“川沔一带,烟火寂然,至明初仍是土旷赋悬,听客户插草立界。”道光《安陆县志》载:“兵燹以来,晨星而列雁户者又几何,闻之父老,言洪武初大索土著弗得,惟城东有老户湾屋数楹,而无其人。鸟兔山之阴穴以处者几人而无其庐舍,徙黄麻人以实之,合

老妇孺子仅二千余口。”孝感《义门程氏家谱》载:“泰乙公初迁孝邑洪乐乡泰彰社离家岗下芦林冲,即今大房院。此地值元末兵燹之后,满目流离,人烟绝迹,道逵之间,白骨纵横。”可见,孝感境内几无人烟。据流传的族谱所载,其族始祖均于明朝上中叶由外地迁入,大部分为麻城移民,他们插草为标,划地结庐,劈山开田,筑园树桑,认贡纳赋,子孙繁衍至今。孝感民间所谓“麻城过籍”,即由此而来。“麻城过籍”者来到人地生疏的异乡,自然也会带来庇佑他们的神祗——福主张七相公。“麻城过籍”之初,孝感人堂屋正中供的是“张七相公”。鄂省各府也建有帝主宫,立庙公祀福主,与孝感地区麻籍移民家祀福主不同。信奉张七相公已成为麻城新移民籍贯身份证的标记。
被尊为土主而祭祀的神灵,多是历史上有功于民的文臣武吏,因此具有祖先崇拜的特质。这种祖先崇拜源自中原的祭祀理论。《国语·鲁语上》载春秋时鲁国大夫展禽说:“夫圣王之制祀也,法施于民则祀之,以死勤事则祀之,以劳定国则祀之,能御大灾则祀之,能捍大患则祀之。非是族也,不在祀典。”黄帝、尧、舜、禹等古代圣贤,以有功烈于民,载在祀典,享受崇祀。可见,凡是曾对地方生民做出过贡献的人,都可能被尊为土主而享受香火供祀。
《明一统志》张相公庙注:“宋时麻城县人。张行七毁沿江淫祠,系狱。邑有火灾,释而捍之。跨乌骓,执朱梃,指

火火灭。遂至县西北五脑山,人马俱化,后人建祠祀焉。宋封紫微侯,明封助国顺天王。”这里,将张七相公视为麻城县人。乾隆(17361795以后所修志书虽有称帝主为本地人的,但更多的志书认为他是四川璧山人(即今县。清乾隆《湖广通志》卷七十四《仙释》载:“土主,世传宋西蜀人张姓,行七,称张七相公。”光绪《麻城县志》:“旧志福主神,宋时西蜀壁山县张氏,行七,世称张七相公。其先人官大理评事,母杨夫人,崇敬三宝,喜施济,因是诞神。神生三月能言,七岁通诗文,尤好元理。有神人见而谓之曰:此子有夙因,应以童身证道显法。於楚年十七历游至麻城,见民间多淫祠,尽毁之。祠主诉官,系狱三年。值狱中火灾,神自知厄满当出,使自邑令,以能襄解释之。跨乌骓,执朱梃指火,火灭。遂西行至相公桥,人马飞升,望者见其止於五脑山,遂立庙山麓以祀之。岁苦旱潦祀之必应,民有疾厄祀之必痊,湖山险阻呼之必安,嗣续艰难祷之必吉。远近朝谒者无虚日。宋封紫微候,明封助国顺天王。国朝嘉庆敕加封灵感二字。凡麻城之都门会馆,暨渝城、宜昌、沙市、汉口等所在城镇,会馆皆以福主为祀。”另有一说称,张七系三国时西蜀车骑将军张飞转世,如光绪《黄州府志》卷5《建置坛庙》土主神祠条:“母杨夫人诞时,梦张桓侯入室,七星呈瑞,遂名瑞”。神祗被称为相公者实为鲜见,称有身份者为“相公”,这是宋时的习惯称呼,也是对被称者的尊称。从称呼可知,福主信

仰起源于宋代。
另有版本称张七亦为商贾。“帝主张公名七。相传为初唐时四川壁山人。七岁好道,弱冠弃家至楚经商,以毁淫祠事,系麻城三年。梦受紫微法。岁旱,通霖,大灾熄火。明万历加威灵显化封号,清同治加灵感普救封号。麻城人尊为帝主,迁蜀者亦崇祀之。旧塑神像于三圣座侧,光绪中增修正殿于后,而以前殿作拜殿,始奉帝主像与三圣同竟。”(民国《大竹县志·祠祀志·群祀》
张七由人而神,又有历朝敕封,已俨然成为一方正神,接受一方香火,庇佑一方人民。美国学者韩森指出,中国民众在不同宗教中选择自己的信奉对象时遵循的是实用主义原则,即“惟灵是从”。帝主之所以能成为麻城福主神,就在于他屡次的显灵。明麻城人梅国祯《募修五脑山墙垣序》(熙《麻城县志》卷9《艺文志上》云:“土主,邑福神……民有水火、疾病、盗贼之警,辄呼神求福,神辄随所呼应之。或邑人寓他郡邑,及他郡邑人有水火、盗贼、疾病之警,亦辄呼求福,神亦辄应,由是天下之人皆知邑有土主神最灵也。宋明清三朝,帝主均有封赐或加封,成为国家祀典之神,在地方的影响力也越来越大。正如毛凤韶《紫微张侯灵应碑》所称“诚万民之倚庇,一方之主宰也,故人称为福主神云”。张七相公又称福主、土主、紫微侯,民间称之为盖天帝主。帝主信仰起源于宋代的麻城,明代在鄂东地区得到传播,

后随鄂东移民的足迹,影响及于鄂中、鄂西南及四川等地。帝主信仰的传播,与宋明清三代国家的赐额与封号、麻城籍士大夫的鼓吹、黄州商人的推波助澜、以麻城籍为主的鄂东移民的作用是分不开的。从文化地理的角度来看,文化传播有两种类型,一为扩展传播,一为迁移传播。扩展传播的特点在于其文化现象的地理空间是连续的,原有的分布区总是位于新扩展的地域内;迁移扩散则不同,其文化现象的地理空间是不连续的。作为文化现象之一的民间信仰的传播也遵循这一规律。由于地缘上的接壤,鄂东一带帝主信仰因此较为兴盛,几乎各州县均建有帝主庙。刊于同治十一年的《安陆县志补》卷下《庙祀》云:“张七相公者,相传为麻城县人。余尝闻之先辈云,明洪武初徙黄麻人实德安编户七里,所以乡曲风俗多有于寝堂神龛前塑土主像,尸祝之者,盖不忘麻本云。”光绪《应城县志》卷14《杂类摭遗》载:“乡俗除夕改换春帖,例于神主左右题麻城土主张七相公,不解何故。或指为二人,非也。考《通志》云神姓张,行七,逸其名,故称张七相公也。传宋西蜀人,初游历麻城,见沿村多淫祠,毁之,系狱。邑有火灾,……遂至县西北五脑山,人马俱化去。”孝感县杨店驿乔家湾《乔氏族谱》卷一载,其先祖成德公于洪武四年率族从麻城孝感乡迁至孝感县,“村内各家神主旁,有麻城土主张七相公神位。相传前明在麻城时,倭匪滋事,土豪乘机抢掠,赖张七相公保护得全。感其德,至今供

奉维虔。”可以说,从明代开始,帝主信仰就在鄂东地区得到传播,至迟在清代,帝主已从麻城一地之神变为鄂东一带区域性神衹。凡麻城土著必家家祭祀之,即便迁徙亦必供奉如故。在安土重迁的传统农业社会中,民众的乡土感情很重,本地的民间信仰往往成为维系乡土渊源的纽带,是抵御外部力量的象征,因此不会被轻易放弃,反而会在特定的情况下得到强化。帝主庙也随着以麻城为主的鄂东移民而进入湖北中部、鄂西北、鄂西南及四川等地,奉祀福主张七相公,即是对文化的皈依和认同。因此,探寻孝感人心中的福主信仰情结,对于寻找本地移民之“根”,形成强大的凝聚力,将具有十分重要的意义。

“麻城过籍”与孝感人的福主情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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