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会记住许多事

发布时间:2023-03-30 03:55:07

博 览群 书 如果我们忘了在这地方生活 了多少年,只要锯开一棵树(院墙 树会记住许多事 愈刮亮程 那根躺在墙根的干木头是否 已将它昔年的繁枝茂叶全部遗忘。 角上或房后面那几棵都行),数数 上面的圈就大致清楚了。 树会记住许多事。 其它东西也记事,却不可靠。 譬如路,会丢掉{埋掉)人的脚印, 会分叉,把人引向歧途。人本身 又会遗忘许多人和事。当人真的 遗忘了那些人和事,人能去问谁 呢。 我走了,我会记起一生中更加细 微的生活情景,我会找到早年落 到地上没看见的一根针,记起早 年贪玩没留意的半句话、一个眼 神。当我回过头去,我对生存便 有了更加细微的热爱与耐心。 如果我忘了些什么,匆忙中 疏忽了曾经落在头顶的一滴雨、 掠过耳畔的一缕风,院子里那棵 老榆树就会提醒我。有一棵大榆 树靠在背上(就像父亲那时靠着它 问风。 风从不记得那年秋天顺风走 远的那个人。也不会在意它刮到 样),天地间还有哪些事情想不 我八岁那年,母亲随手挂在 天上飘远的一块红头巾,最后落 到哪里。风在哪停住哪就会落下 清楚呢。 树枝上的一个筐,已经随树长得 够不着。我十一岁那年秋天,父 亲从地里捡回一捆麦子,放在地 堆东西。我们丢掉后找不见的 东西,大都让风挪移了位置。有 些多少年后被另一场相反的风刮 回来,面目全非躺在墙根,像做 了一场梦。有些在昏天暗地的大 风中飘过村子,越走越远,再也 上怕鸡叼吃,就顺手夹在树权上, 这个树权也已将那捆麦子举过房 顶,举到了半空中。这期间我们 刚吃过饭。还要喝一碗水。水喝 回不到村里。 树从不胡乱走动。几十年、 似乎远离了生活,再没顾上拿下 那个筐,取下那捆麦子。它一年 完还要再坐一阵。院门半开着, 能看见路上过来过去的几个人、 几头牛。也不知树根在地下找到 上百年前的那棵榆树,还在老地 方站着。我们走了又回来。担心 墙会倒塌、房顶被风掀翻卷走、 年缓缓升向天空的时候我们似 乎从没看见。 什么。我们天天往树上看,似乎 看见那些忙碌的枝枝叶叶没找见 什么。 找到了它或许会喊,把走远 的树根喊回来。 爹,你到土里去找,我们在 地上找。 现在那捆原本金黄的麦子已 经发灰,麦穗早被鸟啄空。那个 筐里或许盛着半筐干红辣皮、几 个苞谷棒子,筐沿满是斑白鸟粪, 估计里面早已空空的了。 人和牲畜四散迷失,我们把家安 在大树底下,房前屋后栽许多树 让它们快快长大。 树是一场朝天刮的风。刮得 慢极了。能看见那些枝叶挨挨挤 挤向天上涌,都踏出了路,走出 了各种声音。在人的一辈子里, 人能看见一场风刮到头,停住。 我们竟然有过这样富裕漫长 的年月,让一棵树举着沉甸甸的 我们家要是一棵树,先父下 葬时我就可以说这句话了。我们 捆麦子和半筐干红辣皮,一直 “我们早就富裕得把好东西 举过房顶,举到半空喂鸟吃。 像一辆奔跑的马车,甩掉轮子, 车体散架,货物坠落一地,最后 马扑倒在尘土里,伸脖子喘几口 粗气,然后死去。谁也看不见马 车夫在哪里。 风刮到头是一场风的空。 树在天地间丢了东西。 也会像一棵树一样,伸出所有的 枝枝叶叶去找,伸到空中一把一 把抓那些多得没人要的阳光和雨, 往天上扔了。“许多年后的一个早 春。午后,树还没长出叶子。我 们一家人坐在树下喝苞谷糊糊。 白面在一个月前就吃完了。苞谷 面也余下不多,下午饭只能喝点 糊糊。喝完了碗还端着,要愣愣 地坐好一会儿,似乎饭没吃完, 还应该再吃点什么,却什么都没 有了。一家人像在想着什么,又 捉那些闲得打盹的云,还有鸟叫 和虫呜,抓回来再一把一把扔掉。 不是我要找的,不是的。 我们找到天空就喊你,父亲。 找到一滴水一束阳光就叫你,父 亲。我们要找什么。 多少年之后我才知道,我们 真正要找的,再也找不回来的, 是此时此刻的全部生活。它消失 了,又正在被遗忘。 哥,你到地下去找,我向天 上找。 树的根和干朝相反方向走了, 它们分手的地方坐着我们一家人。 父亲背靠树干,母亲坐在小板凳 上,儿女们蹲在地上或木头上。 像哈都不想,脑子空空地呆坐着。 大哥仰着头。说了一句话。 我们全仰起头,这才看见夹 21瑟 
博 览书 这些女人的花样j 微不足道的小事往往会演变 成人生的重大经历I我从历时二 十年方告结束的一段生活经验中 认识了这项真理。 笔 毛 巴尔孔允 友 及 岁月消逝。我和艾丽斯的通 信不像当初那样令人兴奋。时断 时续,却并未停止。我仍在她生 病时寄信去祝她康复,寄圣诞卡 片,也偶尔寄一点小礼物给她。 同时我也渐渐老成,年事较长, 有了职业,结了婚,有了子女。 我把艾丽斯的信给我妻看。我和 这经验是我在二十一岁读大 学时开始的。有一天上午,我在 本销行很广的孟买杂志某页上 看到世界各地征求印度笔友的年 轻人的姓名和通信地址。我见过 我班上男女同学收到未曾晤面的 人寄来厚厚的航空信。当时很流 行与笔友通信,我何不也试一试? 家人都一直希望能够见到她。 然后有一天,我收到一个包 裹,上面的字是陌生的女人的笔 迹。它是从美国艾丽斯的家乡用 我挑出一位住在洛杉矶的艾 丽斯的地址作为我写信的对象, 还买了一本很贵的信纸簿。我班 上一个女同学曾告诉我打动女人 芳心的秘诀。她说她喜欢看写在 的话。英文是艾丽斯的母语,写 空邮寄来的。我打开包裹时心中 在想,这个新笔友是谁? 来非常自然,对我却是外国文, 写来颇为费力。我在遣词用字方 包裹中有几本杂志,还有一 封短信。“我是你所熟知的艾丽 斯的好友。我很难过地告诉你, 她在上星期日从教堂出来,买了 粉红色信纸上的信。所以我想应 该用粉红色信纸写信给艾丽斯。 “亲爱的笔友,”我写道,心 情紧张得像第一次考试的小学生。 面颇具感情,并带羞怯。’但在我 心深处藏有我不敢流露的情意。 艾丽斯用端正的笔法写长篇大论 的信给我,却很少显露她自己。 些东西后回家时因车祸而身亡。 她的年纪大了——四月中已是七 十八岁——没有看见疾驶而来的 汽车。艾丽斯时常告诉我她很高 兴收到你的信。她是个孤独的人, 对人极热心,见过面和没见过面 我没有什么话可说,下笔非常缓 慢,写完把信投入信箱时,觉得 像是面对敌人射来的子弹。不料 回信很快就从遥远的加里福尼亚 州寄来了。艾丽斯的信上说: “我不知道我的通信地址怎会列入 贵国杂志的笔友栏,何况我并没 有征求笔友。不过收到从未见过 和听过的人的信实属幸事。反正 你要以我为笔友,好,我就是 了。”我不知道我把那封短信看了 多少次。它充满了生命的美妙音 乐,我觉得飘飘入仙! 从万余公里外寄来的,有大 信封装着书籍和杂志,也有一些 小礼物。我相信艾丽斯是个富裕 的美国人,也和她寄来的礼品同 样美丽。我们的文字友谊颇为成 功。 的,在远处和近处的人,她都乐 于相助。” 写信的人最后请我接受包裹 中所附的艾丽斯的相片。艾丽斯 不过我脑中总有个疑团。问 少女的年岁是不礼貌的。但如果 我问她要张相片,该不会碰钉子 吧。所以我提出了这个要求,也 终于得到她的答复。艾丽斯只是 说她当时没有相片,将来可能寄 说过要在她死后才能寄给我。 相片中是一张美丽而慈祥的 脸,是一张纵使我是一个羞怯的 大学生,而她已入老境时我也会 张给我。她又说,普通的美国 珍爱的脸。@ (选自《外国散文》) 我写给她的信极为谨慎,绝 不写唐突那位不相识的美国少女 女人都比她漂亮得多。 这是玩躲避的把戏吗?唉, 在树权上的一捆麦子和挂在树枝 上的那个筐。 放倒(可它已经躺不平,身躯弯扭 得只适合立在空气中)。我们怕它 滚动。一头垫半截土块,中间也 用土块堰住。等过段时间,消闲 了再把树根挖出来,和躯干放在 我们过去踢一脚,敲两下,声音 空空的。根也好,干也罢,里面 都没哈东西了。即便无话可说, 如果树也忘了那些事,它便 早早地变成了一根干木头。 “回来吧,别找了,哈都没 也得面对面呆着。一个榆木疙瘩, 截歪扭树干,除非修整院子时 有。”树根在地下喊那些枝和叶 子。它们听见了,就往回走。先 是叶子,一年一年地往回赶,叶 子全走光了,枝权便枯站在那里, 像一截没人走的路。枝权也站不 了多久。人不会让一棵死树长时 间站在那里。它早站累了,把它 起,如果它们有话要说,日子 会动一动。也许还会绕过去。谁 会管它呢。在它身下是厚厚的这 个秋天、很多个秋天的叶子。在 它旁边是我们一家人、牲畜。或 许已经是另一户人。o 长着呢。一根木头随便往哪一扔 就是几十年光景。这期间我们会 看见木头张开许多口子,离近了 能听见木头开口的声音。木头开 次口 说一句话。等到全身开 满口子,木头就基本没话可说了。 选自《风中的院门》) 22 

树会记住许多事

相关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