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久的怀念,写在鲁迅逝世八十周年

发布时间:2018-10-09 00:42:36

长久的怀念,写在鲁迅逝世八十周年

  至明天,即今年的十月十九日,鲁迅已经逝世八十年了。虽然,他去我们已远,但不管喜欢与否,我们都很难摆脱他对我们的影响。他一生用看似如冰其实是火的目光洞察着这让他爱恨都入骨的国家;他对这个民族说了太多的狠话,他诅咒这个国家快些腐烂,快些崩溃,却是盼望着她能在那腐朽之中拱出活泼泼充满生命的新芽儿;他讽刺这个民族“少有敢抚哭叛徒的吊客”,他便做了孤独的叛徒。终其一生,他始终是社会的批判者,批判政府的黑暗、国民的劣根、人性的丑陋,批判社会上一切的不公和邪恶。他不依附、不谄媚、不取悦任何人,始终保持着独立的思考。而这一切的动力则来自他内心对自己的国家和民族挣脱黑暗的强烈渴望。

  一直以为曾被神一般奉颂的鲁迅,是由于他后期接受了马列主义,对中国无产阶级的斗争给予了热情的颂扬和支持,由此为无产阶级所追捧。再被毛泽东盛赞“骨头最硬”,是中国的脊樑,从而尊为现代中国文坛的圣人。后来读到《鲁迅先生纪念集》,才发现过去实在是偏颇了。此书编印于一九三七年,当年七月十七日,上海召开了“鲁迅先生纪念委员会成立大会”,会上决定编印此书,作鲁迅去世周年的纪念。虽然,此后遭遇“八一三事变”日本侵佔上海及经济上的难关,但歷尽艰难终成八百馀页厚厚的一册。书中收录了当时报刊发表的鲁迅去世消息的摘要、唁电唁函、挽联挽词、吊唁情况记录等等,佔篇幅最大的是各界人士撰写的百馀篇回忆文字。以当时通讯手段的局限,加之编印时间的紧迫仓促,想必遗漏甚多,但怀念、崇敬之情已跃然在纸。参加编印的是一群鲁迅的亲朋好友和追随者,即有“左联”成员,更多则是进步的民主人士,观点则保持了最大的客观。书成于鲁迅去世一年之内,从而最大程度地保证了回忆者文字的准确性,也使这书成为悼念鲁迅活动的颇丰富的史料。

  书中收录的鲁迅去世当天,上海四家报纸发布的消息,仅《大晚报》很客观地写道:“患肺结核病体突变鲁迅今晨逝世”,其他三家的标题皆是极称颂的:《大沪晚报》称“中国文坛巨星陨落”,《华美晚报》称“中国文坛失鉅星”,《大美晚报》称“文坛巨星陨落”。之后数日,海内外众多报纸更是不惜将各种赞誉献给了鲁迅:“世界前进文学家”、“中国新文化运动领导者”、“全人类极大损失”、“我国文坛最英勇的战士”,更极致的则称他为“中国文坛之唯一领袖”、“文坛唯一权威者”、“名惊世界之中国唯一学术家”。

  当时国民党政府对左翼报刊书籍一律大力打压,不少当年“左联”成员都曾回忆“左联”编印的刊物一般出一两期即被封杀。即使中间派的书籍也常会被禁止出售。因此,那些刊登鲁迅去世消息及悼念文章的刊物应该都是合法登记过的。这些发表溢美之词的报刊,不少还与鲁迅的观点相左,第一天就登出去世消息的《大晚报》就发表过攻击鲁迅的文章。阎锡山治下的《山西党讯》先后十六次刊载消息和文章,记录山西民众悼念鲁迅的经过,该报的一篇徵稿启事中,称鲁迅为“伟大的文化领导者”。

  鲁迅去世后,万馀民众瞻仰了他的遗容。有团体,有个人,男女老幼,各个阶层。

  曾在灵堂负责“照料差使”的萧乾在悼念文章中写道:“最感人的莫如一群小学生的来吊,而那近三十个小吊客中,我特别留心了一个衣服褴褛,腿下微跛的一个……一拐一拐地,一直来到灵前。两隻颇清秀眼睛直直地凝视着鲁迅先生的遗骸,然后,又放下胁下的书册,深深地鞠下躬去。我不信作了那么些纪念周,他不知道‘三鞠躬’的礼数,然而当我数到第三次以后,他仍向下屈着小小的腰身,他一连鞠了七个躬,才红涨着脸,也红涨着眼睛,走出灵堂。”

  那众多文化团体及各阶层的人敬送的挽联,也都充满崇敬和赞美,工人互助会写道:“这种不屈服的精神才是我们工人的模范”;学生们写道:“学习鲁迅先生为劳苦大众吶喊的不屈不挠的精神”;一个韩国青年说:“哀悼鲁迅先生,弱小民族的救星死了”。孔祥熙的挽联为:“一代高文树新帜,千秋孤痛託遗言”,作为唯一向鲁迅敬献花圈的国民党高官,不管出于什么目的,他的白纸黑字,至少向民众表达了他对鲁迅的评价。当年十一月十八日,留日学生集会追悼鲁迅,会上日本作家佐藤春夫在演讲中说:“鲁迅的死,是中国的损失,是东洋的损失,也是世界的损失。”

  虽然,当时“左联”等左翼组织影响很大,但即便它可以组织一些群体团体吊唁鲁迅,情感的流露却是无法控制的,它只能源自人们对鲁迅的崇敬。何况除上海之外,尚有全国多地及海外的民众都对鲁迅的去世表示了沉痛的哀悼。

  数十年了,鲁迅在广大民众中,尤其对中国文化界所产生的深远的影响,是扼杀和捧杀都无法改变的。其实,他的影响早在不知不觉中形成,他讲课时学生挤满课堂,他演讲时听众人头攒动,他的作品深受男女老少广大读者的喜爱。这让人明白,政见可以不同,但对国家的命运的关注是相同的;观点可以有分歧,希望大众摆脱苦难的想法是一致的,最重要的个人的品德是在众人视线内的。鲁迅虽然说过,积几个钱,过自己的生活一类的话,但他始终做不到,也不会去做。十馀年前,有人计算过,说鲁迅一生赚的钱折合为人民币五百万左右,今日不知又如何翻倍,而且这些钱基本是他一九一二年随民国教育部进京后二十四年的收入。这个数目是足以保证他从“困顿”重返“小康”,以至舒适的生活。但他的生活却始终是窘迫的,这使许多人困惑,然而稍加了解即可发现,那些钱原来多被用来资助进步青年和组织,编印宣传进步的书籍。他自己为这个国家和民族牺牲,而这并非天意,却是他自己的选择。也许当国家强盛时,长久的和平生活让人们越来越难以理解鲁迅的深刻和痛苦,但不管你如何不喜欢他的性格,不管你与他的思想如何格格不入,观其文看其行,他倾其一生忧国忧民的真情,他充满殉道精神的人道主义追求,让他在离去八十年之后,仍让人无法不肃然起敬。

长久的怀念,写在鲁迅逝世八十周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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