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社阅读 ●杨亿七律选

录者按：今之诗史多以西昆为卑。或以其法乳义山，惟富丽是求，转而晦涩、空乏故也。世人多耳食之，以为确论。然为诗之道，文字盖其表也，浅近斯为一路，深微亦为一路，实则殊途而同所归。山谷诗有言：“元之如砥柱，大年若霜鹄。王、杨立本朝，与世做郛郭”，以杨大年、王元之双峰并峙。杨大年以耿介之性，为幽微之诗，下笔皆有所本，不识辈何可轻诋哉？（奶奶泡的茶）代意二首梦兰前事悔成占，却羡归飞拂画簷。锦瑟惊弦愁别鹤，星机促杼怨新缣。舞腰罢试收纨袖，博齿慵开委玉奁。几夕离魂自无寐，楚天云断见凉蟾。

短梦残妆惨别魂，白头词苦怨文园。谁容五马传心曲，祇许双鸾见泪痕。易变肯随南地橘，忘忧虚对北堂萱。回文信断衣香歇，犹忆章台走画辕。按：此效义山无题诗意。然自有寄托。“舞腰罢试收纨袖，博齿慵开委玉奁”，是何类于义山“隔座送钩春酒暖，分曹射覆蜡灯红”，而心伤犹过之。易变肯随南地橘，是终不变也。

无题二首铜盘蕙草起青烟，斗帐香囊四角悬。沈约愁多徒自瘦，相如意密有谁传。金塘雨过犹疑梦，翠袖风回祇恐仙。日上秦楼休寄咏，东方千骑拥辎軿。

露冷星翻月上弦，九枝银烛照金钿。应知韩掾偷香夜，犹记潘郎掷果年。天上明河虽可望，苑中高柳未经眠。乌啼人散青楼晓，堂下轻风转荚钱。

无题三首曲池波暖蕙风轻，头白鸳鸯占绿萍。才断歌云成梦雨，斗回笑电作嗔霆。湘兰自古传幽怨，秦凤何年入杳冥。不待萱苏蠲薄怒，闲阶斗雀有遗翎。

合欢蠲忿亦休论，梦蝶翩翩逐怨魂。祇待倾城终未笑，不曾亡国自无言。风翩林叶迷归燕，露袅池荷触戏鸳。湘水东流何日竭，烟篁千古见啼痕。

满天飞絮罥游丝，釦砌苔钱晦履綦。北渚自应流怨泪，东邻谁敢效颦眉。嫦娥桂独成幽恨，素女弦多有剩悲。几夕空机愁促织，银河休问报章迟。

无题巫阳归梦隔千峰，辟恶香消翠被空。桂魄渐亏愁晓月，蕉心不展怨春风。遥山黯黯眉长敛，一水盈盈语未通。漫托鹍弦传恨意，云鬟日夕似飞蓬。按：工丽幽微，恨无人作郑笺耳。然文本亦可多重解读，作者未必然，读者未必不然是也。

泪二首其一锦字梭停掩夜机，白头吟若怨新知。谁闻陇水回肠后，更听巴猿拭袂时。汉殿微凉金屋闭，魏宫清晓玉壶欹。多情不待悲秋气，只是伤春鬓已丝。按：此亦效义山泪诗。然笔力不能逮。盖无义山身世遭逢故也。

洛意蘅臯驻马独依依，寄恨微波带减围。泪迹不成双玉箸，身轻谁赋六铢衣。穿针静夜星榆出，摆手清晨雪絮飞。目断风簾旧巢燕，新看先傍杏梁归。

宋玉兰台清吹指冠緌，薙草新居对渺瀰。丽赋朝云无处所，羁怀秋气动齎咨。三年送目愁邻媛，七泽迷魂怨楚辞。独有江南哀句在，更传馀恨到黄旗。

南朝五鼓端门漏滴稀，夜签声断翠华飞。繁星晓埭闻鸡度，细雨春场射雉归。步试金莲波溅袜，歌翻玉树涕沾衣。龙盘王气终三百，犹得澄澜对敞扉。按：典詹富丽。步试金莲波溅袜，歌翻玉树涕沾衣。兴亡忽忽，亦如急景走马也。

汉武蓬莱银阙浪漫漫，弱水回风欲到难。光照竹宫劳夜拜，露漙金掌费朝餐。力通青海求龙种，死讳文成食马肝。待诏先生齿编贝，那教索米向长安。

始皇衡石量书夜漏深，咸阳宫阙杳沉沉。沧波沃日虚鞭石，白刃凝霜枉铸金。万里长城穿地脉，八方驰道听车音。儒坑未冷骊山火，三月青烟绕翠岑。

明皇玉牒开观检未封，斗鸡三百远相从。紫云度曲传浮世，白石標年凿半峰。河朔叛臣惊舞马，渭桥遗老识真龙。蓬山钿合愁通信，回首风涛一万重。按：以上三首讽真宗侈营宫观，封禅泰山事。纵义山亦不遑让。索米长安，是以东方朔自喻也。

成都五丁力尽蜀川通，千古成都绿酎醲。白帝仓空蛙在井，青天路险剑为峰。漫传西汉祠神马，已见南阳起卧龙。张载勒铭堪作戒，莫矜函谷一丸封。按：此首可与义山井络诗参看。

公子夹道青楼拂彩霓，月轩宫袖案前溪。锦鳞河伯供烹鲤，金距邻翁逐斗鸡。细雨垫巾过柳市，轻风侧帽上铜堤。珊瑚击碎牛心热，香棗兰芳客自迷。

鹤帐望青田碧草齐，帝乡归路阻丹梯。露浓汉苑宵犹警。雪满梁园昼乍迷。瑞世鸾皇徒自许，绕枝乌鹊未成栖。终年已结云罗恨，忍送西楼晓月低。

笔月兔湘筠巧制全，何人大手称如椽。禁中铃索夜批诏，阁上芸香昼草玄。墨妙三分惭入木，华褒一字重编年。史官遗直真堪畏，千载独持生杀权。

赤日赤日亭亭昼正赊，长风万里忆星槎。铜盘琼蕊三危露，素绠寒浆五色瓜。兰室冷光浮玉簟，柳营清吹逐金笳。翠微泉石终南路，千古离宫倚曙霞。

馆中新蝉碧城青阁好追凉，高柳新声逐吹长。贵伴金貂尊汉相，清含珠露怨齐王。兰台密侍初成赋，河朔欢游正举觞。云鬓翠緌徒自许，先秋楚客已回肠。按：体物诗多以典出之，皆有寄托。

七夕天开翠帟暮氛消，盘薰朱煤惜易飘。月出南楼蟾桂长，笙来北里凤簧调。巧蛛露湿千丝网，倦鹊波横一夕桥。晒腹曝衣传故俗，阮庭布犊若为标。

灯夕寄献内翰虢略公琼楼十二玉梯斜，干鹊南飞转斗车。有客郢中歌白雪，几人天上醉流霞。金吾缇骑章台陌，素女繁弦太帝家。秦痔未痊齐阁掩，梦回宫树已啼鸦。按：此效义山碧城诗。

初秋属疾潘郎已是入秋悲，属疾犹贪桂补羸。密雪才高闲赋笔，流波意远托琴丝。离愁尽日吟青案，蠲渴何人寄紫梨。昨夜西楼凉月满，清谈偏忆庾元规。

休沐端居有怀希圣少卿学士凝尘满榻素琴横，岸帻孤吟意未平。茗粥露芽销昼梦，柘浆云液浣朝酲。水沉朱李金瓶澀，风猎幽兰羽扇轻。独忆当筵试汤饼，谪仙冰骨照人清。按：元规清谈，谪仙冰骨，能不神往。

旧将平生苦战忆山西，抚剑临风气吐霓。戟户当衢容驷马，髯奴绕帐列生犀。新丰酒满清商咽，武库兵销太白低。髀肉渐生衣带缓，早朝空听汝南鸡。

偶作翘车蕊佩谒明光，禁籞多年费稻梁。祇羡泥涂龟曳尾，翻嫌雾雨豹成章。鸣鸠春彀先畴废，寒蝶秋菘老浦荒。归计未成芳节晚，更忧禽鹿顿缨狂。

别聰道人归缙云二年假守栝苍城，郡榻唯师即送迎。擣药几怜春漏永，调琴长待夜蟾生。心猿已伏都无念，海鸟相逢自不惊。送别秋郊岂成恨，白云青嶂是归程。

次韵和盛博士寄赠李四寺丞因以述怀钱郎满腹贮精神，坐上诗成压倒人。相识祇从抛竹马，留欢长是脍金鳞。西园宴喜期清夜，曲水追随约暮春。不到门墙欲旬浃，已应悬榻满埃尘。

外弟张湜西游六年随我客梁园，西上孤飞彻九门。抱璞有瑕唯叹命，润歧无托更销魂。秦关百二聊乘兴，汉牍三千待叫阍。赤日炎风雨京道，文章满腹与谁论。

戏赠颍州万寿尉吴待问宦途南北最情亲，岁晏相逢颍水滨。旧日青衿同学校，暂时黄绶困埃尘。樽中满酌香醪美，门外高悬彩棒新。鸡黍留欢已慵发，可堪经雨折纱巾。

小园秋夕鸿都归晚直城赊，墙外连营咽暮笳。玉井梧倾犹待凤，金塘柳密更藏鸦。心摇云阙传疏漏。目断星津过迥槎。已是秋来移带眼，可堪玄鬓有霜华。按：数首均非西昆手段，皆能恣意挥洒。足证诗人非无其他手眼耳。第0062期，2016.10.31为社ＱＱ群：23744666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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