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格尔法哲学批判读书笔记

一、作为客观精神的法、道德与伦理

　　黑格尔说：“哲学如果没有体系，就不能成为科学。”（他认为哲学史终结于他的哲学体系。的确，黑格尔的哲学体系庞大繁复，弄清楚其体系及法和国家在这个体系中的相应的地位，对理解黑格尔的法哲学思想尤为重要。

　　黑格尔把他的哲学体系分为逻辑学、自然哲学和精神哲学。这是黑格尔吸取了古希腊斯多葛哲学中的逻辑学、物理学（和自然哲学）和伦理学（约略相当于精神哲学）三分法。

　　逻辑学是研究万事万物本原的学问，黑格尔接受柏拉图的理念论，认为事物的本质就是概念、理念。这里所说的概念、理念不是特殊事物的概念，而是一切事物最一般的本质概念，如有、无、一、多、质、量、因果、必然等等“纯粹概念”。逻辑学中包括了存在论、本质论和概念论三部分。

　　纯粹概念是不现实的，现实世界中没有离开具体事物的纯粹概念，所以逻辑学中的概念必须体现在具体的事物中，黑格尔称此为“外在化”的过程。但外在化不是指时间上先有概念后来才变为具体事物，而是指概念是具体事物的逻辑前提。纯粹概念的首先外在化为自然，于是有了自然哲学。黑格尔说：“自然哲学，研究理念的异在或外在化的科学。”自然哲学包括了力学、物理学和有机学。其中在自然哲学的最高阶段“有机学”中，人作为生命力最完善的有机体出现了，产生了人就产生了人的意识和精神，由此黑格尔过渡到精神哲学。在这里，一方面可以看到，黑格尔是承认自然在时间上先于精神这一客观事实，但另一方面他又认为精神是自然界发展的目的，是自然界的目标，作为预悬的目标，精神又可以说在自然之先，精神潜存于自然之中。在精神哲学中，黑格尔把精神分为主观精神、客观精神和绝对精神三个阶段。主观精神指个人的精神，是尚未展开于客观世界的精神，它们是“灵魂、意识和自我规定着的精神”。客观精神是个人主观精神的外部表现，是现实的人的精神创造的道德、法律、社会与国家等等，所以黑格尔在客观精神部分探讨法哲学（包括国家学说）、伦理学和历史哲学。黑格尔的著作中，《法哲学原理》一书对客观精神做了最详细而系统的论述，客观精神包括抽象法、道德和伦理三个阶段。绝对精神，是精神发展超越了社会和历史，具体来说就是超越了国家状态下的政治自由，而进入艺术、宗教和哲学阶段。在精神达到哲学阶段时，就把握了“纯思想、纯概念”，回复到了逻辑学中讲的纯粹理念。由此可见，黑格尔哲学中的精神经过了一番概念的辨证发展，最终回到了它本身，所以黑格尔说：“精神哲学，研究理念由它的异在而返回到它自身的科学。”综上所述，黑格尔的哲学体系可以图示如下：

存在论逻辑学本质论概念论，力学自然哲学物理学有机学。

　　主观精神：灵魂、意识、自我规定的精神精神哲学客观精神：抽象法、道德、伦理绝对精神：艺术、宗教、哲学

　　可见，法哲学处于精神哲学中的客观精神阶段，也就是人类客观的社会历史领域。所以，黑格尔同康德一样，在非常广泛的意义上使用“法哲学”，它并非是指一般的法学或法律教义学，而是指向整个社会制度的人文关怀。

　　二、法哲学：自由的理念

黑格尔在《法哲学原理》的导论中开门见山说道：“法哲学这一门以法的理念，即法的概念及其现实化为对象。”按照前述的黑格尔哲学体系方法论，事物先从纯粹概念开始，经过外在化（现实化）的辨证发展，最后返回到最初的概念，从而形成一个完整的圆圈。由于“法学是哲学的一个部门”，同样的道理，法哲学中“法的概念及其现实化”，就遵循着从纯粹的概念到概念在现实中定在的发展路径。从《法哲学原理》的体系安排来看，抽象法——道德——伦理正是沿着这条线索展开的。黑格尔著名的“凡是合乎理性的东西都是现实的；凡是现实的东西都是合乎理性的。”出现在这本书的序言中也并非偶然，“理性的东西”必须外在化为现实，而现实中展开的正是“理性的东西”，后一个“理性的东西”是在现实中辨证发展得来的，是更高阶段的东西，黑格尔称为“具体的抽象”。

　　以《法哲学原理》中探讨的“所有权”为例，在抽象法阶段所有权仅仅是抽象的概念，但进入伦理阶段，在现实的伦理实体市民社会中，所有权扬弃了抽象性，是受到现实司法保护的所有权，所以“所有权法不再是自在的，而已达到了它的有效的现实性。”但此时的所有权已经是概念和现实结合的所有权。

　　黑格尔继续分析说道：“概念和它的实存是两个方面，象灵魂和肉体那样，有区别而又合一的。……概念的定在就是概念的肉体，并且跟肉体一样听命于创造它的那个灵魂。萌芽虽然还不是树本身，但在自身中已有着树，并且包含着树的全部力量。……定在与概念、肉体与灵魂的统一便是理念。……法的理念是自由。”法哲学最终的目的是认识法的理念，即自由。

　　自由是什么？自由就是指意志的自由。自由意志从何而来呢？黑格尔同康德一样采取了实践理性的态度，认为自由不是一个可以用科学理论来证明的事实。黑格尔批评了经验心理学企图证明意志自由的虚妄做法，然后指出：“与其采用这种方法，还不如直截了当地把自由当作现成的意识事实而对它不能不相信，来得更方便些。……可以说，自由是意志的根本规定，正如重量是物体的根本规定一样。说到自由和意志一样，因为自由的东西就是意志。意志而没有自由，只是一句空话；同时，自由只有作为意志，作为主体，才是现实的。”在康德那里，自由意志被当作实践理性的先验假设，自由是人类意志的根本性的规定。实践理性就等于自由。如果说自由意志在康德那里仅仅是一个假设的逻辑起点，那么在黑格尔这里，自由意志被实体化本质化，其发挥到极点就衍生出全部的客观精神。“法的基地一般来说是精神的东西，它的确定的地位和出发点是意志。意志是自由的，所以自由就构成法的实体和规定性。”“一切定在，只要是自由意志的定在，就叫做法。”黑格尔的名言被传颂不绝，误见也不绝。按照前文所述黑格尔的哲学体系，这里的“法”应该是“客观精神”的代名词，抽象法、道德和伦理都是自由意志的外在化的不同阶段。一般意义上的“法”，只对应着客观精神中的抽象法。黑格尔把法哲学与普通的法学区别开来。不论是实在法还是自然法，都不是法哲学所要研究的对象，黑格尔认为实在法与自然法之间的关系并不是相互独立、彼此矛盾的，其实它们二者与“哲学上的法的体系”形成了对立。黑格尔批判一般的法学研究者（如胡果、孟德斯鸠等人），以为理解了法律制度和法律历史，似乎已经做完了一切有关法的本质的事情，其实真正的本质的东西即事物的概念他们却没有谈到。因此，黑格尔说通过哲学阐明法的理念，并不能立即得出现实国家所需要的法典，而法哲学的立义在于阐述整个人类的客观精神。

自由意志的发展阶段分为：（1）直接的、初始的作为概念的法，即抽象法或形式法领域，在这里意志外在化为所有权、契约和不法；（2）意志从上一阶段的外部定在出发，以自己为对象在自身之中反思着，于是出现了主观意志的法，即道德；（3）前两个阶段抽象的、主观的意志缺乏具体的内容，为摆脱空虚性的痛苦，有了对客观性的渴望，于是产生了客观的伦理实体，即家庭、市民社会和国家。　　

黑格尔作为一个哲学家，创造了近代哲学史上最完备的哲学体系，法哲学构成了其体系中重要的一环。虽然黑格尔《法哲学原理》一书中的国家观常被后人指责。但不可否认黑格尔继康德之后，深化了法哲学的研究，与康德一样，在德国的现代法学发展中可以许多黑格尔的后继者，其中最著名的就是卡尔·拉伦茨。

黑格尔哲学读书笔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