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梦语言的综合美和创造美

发布时间:2015-03-27 11:45:10

《红楼梦》语言的综合美与创造美

摘要《红楼梦》是中国古典小说中最为优秀的作品,它的魅力无穷,可谓美不胜收。作为《红楼梦》不可或缺的一部分——《红楼梦》的语言同样充满魅力、无比美妙,引起了《红楼梦》爱好者的广泛关注。然而人们对其表现出的综合美缺乏一种完整的认识,目光仅局限在它的诗词等较具体的方面,也很少关注它的艺术技巧问题。本文通过分析《红楼梦》语言的美以及这种美是通过什么方式宋体现的,来展示《红楼梦》语言的综合美,揭示这种美的一些创造方法,以期为我们文学语言的创作给予些微的启迪。

关键词综合美 美的创造 修辞

语言对文学而言意义重大,高尔基曾指出文学的第一要素是语言,所以对我国文学来讲,汉语极其重要。然而近年来国人学外语持续升温,大家对外语的重视程度与日俱增,但我们的母语——汉语却日遭冷落。如果说学外语是为了了解世界,走向世界,那么学习汉语则是为了让世界了解我们,以便我们更好的走向世界。新世纪灿烂的阳光早已将地球照亮,我们要面向世界就得既去了解世界又让世界了解我们,就有必要发挥我们的优势。而汉语正是我们的优势之一。汉语是我们的民族语言,它的优势不言而喻。在这里作者想指出的是汉语是一种很美的语言,这一点在《红楼梦》这部古典小说中得到了很好的体现。我们只有充分认识、体会到这种美,并且从《红楼梦》等古典小说中吸取营养,才能很好地发挥汉语的优势,创作出完美的文学作品,让汉语的魅力为世人所见,让世界为我们的优秀文化而惊叹。

《红楼梦》的语言作为《红楼梦》的一部分引起了人们的关注,然而人们关注的焦点主要集中在它的诗词、俗语等较具体、局部的方面,对于其综合美缺乏一种完整的认识,对于其语言背后的艺术技巧等也鲜有人涉及。本论文将探究《红楼梦》的语言美以及这种美是通过什么方式来体现的。

一.语言美与《红楼梦》

广义地说,凡是借助于语言形态表现的小说艺术,都是语言的艺术。语言艺术的创作不仅是个语言问题,它对文学创作十分重要。正如高尔基所说:“文学的第一要素是语言。语言是文学的主要工具,它与各种事实、生活现象结合在一起,构成了文学的材料。”俄国大文豪托尔斯泰也曾经指出,语言的才能是一个成名作家必备的条件。众所周知,一部语言完美的文学作品绝不等于一部伟大的文学作品,但一部伟大的文学作品一定是一部语言完美的文学作品。对文学而言,语言的价值是不可忽视的。

语言,既是人类交际的工具,又是人类交际的产物;同各种物质和精神的产品一样,它也是按照美的规律来创造的,可以说,“每一种语言本身都是一种集体的表达艺术。”在语言使用的各个领域无不追求着语言美。语言美,大致有两种含义:一种是伦理道德角度所要求的,讲究敬谦辞法,提倡文雅、和气、谦逊的礼貌语言,以有助于人们互相尊重、团结友爱。即体现为语言的伦理美、规范美;再一种是话语文章的艺术性所要求的,讲究运用语文材料和表现手法来完美地表达一定的思想内容,使所说所写达到准确、鲜明、生动的境界,以说服人、感动人,它体现为语言的艺术美。作为语言艺术的文学,像诗歌、戏剧、小说、散文等,所讲究的就是语言的艺术美。在这个领域里,语言当作一种艺术材

料,其功用就在于要能激发想象、唤起读者对所描绘的事物产生具体的形象。它是形象思维方法的语言表达;所用语言要求具有词语成色丰富多彩,句式配置灵活多样,修辞方式纷呈杂出,韵律节调音乐性强,章法布局富于变化,风格特征个性鲜明等美学性能。总之,作为语言的艺术形态,文学对于语言美的要求比之任何语言法式更为深厚,不但要求一般的美,而且致力于魅力的创造。所谓魅力,是美的升华,是一种最富有吸引力的美感力量。《红楼梦》的语言就具有这种魅力,充满着艺术美的气息。

“《红楼梦》的语言在中国古典小说中是最优美的。”它的主要特色是:晓畅、纯净、典雅、准确、生动、精炼、自然、富有表现力。它晓畅而不流于浅露,纯净而又色彩缤纷,典雅却毫不晦涩,准确到既不能丢掉一个字也不能更改一个字,生动到传神之境,语简意深,含蕴丰富,不造作不雕饰,既饱含着生活的血肉,又饱含着人物思想感情的血肉。写景状物宛然如画,展现眼前;刻画人物栩栩如生,跃然纸上;人物语言个性十足,凭着说话不仅知道系何人所说,还能想见那说话人的神情姿态甚至其心理活动。语言风格跟整部作品的艺术风格和谐一致,显得朴素自然、明快流畅、含蕴深厚。作者以白话文作为整部小说的基础,又大量运用了当时活的口头语言,经过润色加工,既保持了它的生动形象性,

又显得纯净规范;同时还吸收了中国古典文学语言的精华,并创造性的活用在作品里,从而使《红楼梦》的语言提高到美学的、诗意的境界。使我们在读这部小说时只一片神行,自山驰骋;灵气灌注,文采精华;如饮清泉,如品佳酿,只觉甘美鲜润、清新后醇、回味无穷,如痴如醉。这种感受贯穿于我们品味《红楼梦》

的始终。这说明《红楼梦》语言的美不仅仅只表现在局部或某些细节,而是表现在整体,这尤为可贵。《红楼梦》的无穷魅力,是它成为伟大不朽之作的重要因素之一。

二. 综合美

(—)含蓄美

毛主席曾说:“《红楼梦》不看五遍就看不懂。”这不仅是说《红楼梦》在内容上的博大精深,也是指它在整体风格上的含蓄性。清代邹韬在《三借庐笔谈》中说:“《石头记》笔墨深微,初读忽之,而多读一回,便多一种情味。”这大概是《红楼梦》读者的同感。初读,朦胧模糊、似知非知、略通其意;再读,细品之下又深入一层,渐入佳境;三读则基本领悟其意,如品甘味了。这种含蓄的风格则主要集中体现在它的艺术语言上。

含蓄,是一种美学观点,意指诗意深远、含而不露,意在言外的一种艺术风格。唐司空图在《二十四诗品》中不仅将“含蓄”定为诗的重要品格之一,还具体地讲解了含蓄的作用和意义:“含蓄:不着一字,尽得风流。语不涉难,已不堪忧。是有真宰,与之沉浮。如渌满酒,花时返秋。悠悠空尘,忽忽海沤,浅深聚散,万取一收。”其特点是不直接显露地表现诗意,而又极富感染力,即使不涉及到自己之事,而已不胜其哀愁了。故此风格要求作者手法委婉而含义深刻,意不外露而富有联想,读者通过想象即能体察作品深含的内蕴。含蓄,是产生艺术魅力的原因之一。所以,我国古代的一些文艺理论家、诗人和作家都很重视含蓄问题。除司空图外,南朝时期梁朝的刘勰在他的《文心雕龙。稳秀》中讲:“隐也者,文外之重旨也”,其实就是在讲含蓄及其作用。唐刘知己也指出:优秀的文艺作品必须是“言近而旨远,辞浅而义深,虽发语已殚,而含义未尽。使夫读者,望表而知里,扪毛而辨骨,睹一事于句中,反三隅于字外。”宋姜夔认为“语贵含蓄”,并引苏东坡的言论道:“言有尽而意无穷者,天下之至言也。”即把含蓄作为审美的最高标准。此种例子举不胜举。在西方,莱辛在《拉奥孔》中也说:“艺术家的作品之所以被创造出来,并不是让人一看了之,还要让人玩索,而且长期地反复玩索。”《红楼梦》之所以百读不厌,一个重要原因就

是它非常含蓄。它继承了诗歌的传统,追求语言的含蓄不露、余味曲包。它会严格控制向读者输送的信息量,以有限的信息引起读者无限的想象,使语言的运用做到一以当十;它也会利用事物之间的关系,注彼而写此,做到一石两鸟。它常常写的只是一个点、一个瞬间,但反映的却是更为深广的含义,因而易引起读者的联想、想象和深思,得到美感享受,并从中受到启迪,达到了较高的艺术效果。

首先,《红楼梦》语言的含蓄美体现在使用“隐笔”上,即以此写彼,寓彼于此中,以明写暗,看似言在此,实则意在彼。宝黛爱情真挚热烈,可处在贾府那样的封建贵族家庭里,他们很难正面明白表露自己的心迹,只能采取曲折痛苦的方式,这难免会发生误会、口角而彼此斗气。在第三十二回中,因湘云的麒麟又引起了黛玉的猜疑,宝黛针锋相对,二人有一段对话:“宝玉瞅了半天……”这里,似乎看不到一个“爱”字、“情”字,字面上看更像在怄气,故意绕弯子、兜圈子,可如果深思细想,里面含蕴着多么深厚炽烈的“爱”和“情”啊!“素日用心”就已包含着多少说不尽、道不完的温柔、体贴与疼爱。这就是不言爱而满纸是爱,不说情而到处是情。

再看凤姐与贾蓉的这一出:在第六回中,凤姐正接见刘姥姥时,贾蓉前来借玻璃炕屏,说妥贾蓉已走出时:“凤姐忽然想起一件事来……”这里凤姐因“想起一件事来”,特意把贾蓉叫回来。那就说吧,她却不说。“出了半日神,忽然把脸一红”,此时有人不便说,特指示“晚饭后你来再说”。再看看贾蓉的神情,先是“满脸笑容的瞅着凤姐”,听了“指示”后,又“抿着嘴儿笑”。两相对照,岂不是彼此心照不宣,已泄“天机”了吗?这种以明写暗,寓彼于此的含蓄表达,把那些不可明言而又不可不说的事和话表现得巧妙而蕴藉。

其次,《红楼梦》语言的含蓄美还体现在使用“曲笔”上,即寓多于少中,以少写多。看似写了一个点,实则写了一个面。曹雪芹总是通过某一现象、某一点而指引到它本身以外。脂砚斋曾指出:“一部书……全是讽刺世事,反面春秋也。”他劝人们要细心领会“托言寓意之旨”。戚蓼生也说:“如《春秋》之有微词,似史家之多有曲笔”。在第十九回中,贾宝玉发现茗烟与那万儿也“干那警幻所训之事”时,问茗烟:“那丫头十几岁了?”茗烟道:“不过十六七了。”宝玉道:“连她的岁数也不问问,就作这个事,可见她白认得你了!可怜,可怜!”为什么不问岁数做那事就为“白认得”了呢?这了了数语的确有些“令人费解”。可如果知道宝玉的思想性格就难找到答案。宝玉认为女人是“水做的骨肉”,比男人纯洁得多,因此对女人,尤其是对天真无暇的少女的人格是一向尊重的。而茗烟今天连那女孩的岁数都没弄清就同她有了关系,未免太草率、轻浮了。宝玉对茗烟不满,为万儿鸣不平,觉得她受了委屈,“白认得”了茗烟,太“可怜”了。从宝玉的思想性格出发,细加品味,才能将其“囫囵不可解”的话得到解释。这是含蓄语言调动了读者积极思考的结果。读者参加了作品的再创造,所以觉得有趣。如果宝玉说这话时对他的思想性格再细加描写,不但语言显得罗嗦,而且读者也觉得淡而无味了。第十九回还写了宝玉初见袭人两姨姐姐的情形。他在袭人家见到一个红衣女子,问是什么人?袭人道:(那是我两姨姐姐。”宝玉听了赞叹了两声。为何赞叹?这种模糊表达情感的方式,确实令人费解。袭人以为宝玉说她两姨姐姐长得不好看,不配穿红衣。宝玉笑道:“不是,不是……我因为见她实在好的很,怎么也得在咱们家就好了。”宝玉的解释是可信的,但还未能清楚的说明其赞叹的全部含义,读者须由此发散开去方能解密。按宝玉的思想性格似乎可以做这样的解释:他见了袭人的两姨姐姐既感到十分“清爽”,同时又因为不能与她朝夕相处而觉得非常惋惜;或许他还产生了类似初见秦钟时的想法:“天下竟有这等的人物!如今看了,我竟成了泥猪癞狗了!”所以回答袭人之后,宝玉又说:“我不过是赞她好,正配生在这深堂大院里,没的我们这宗浊物到在这里!”也许他此时会再度萌生愿姑娘们的眼泪把自己的遗体漂浮起来的想法,那泪河”中本应也有这位姑娘的眼泪,可惜她不属于自己家的人,又成了一大遗憾!……这种种情思都未说明,于是化为两声赞叹。语言的含蓄能引起读者的多种推测从而产生巨大的魅力,真可“抵过一大篇文字”。

最后,《红楼梦》语言的含蓄美也体现在使用“素笔”上,即以浅写深,寓深于浅,看似波澜不惊、平凡素朴,实则暗流汹涌、深刻不俗。曹雪芹总是通过质朴自然、平凡细微的语言使读者领会到深刻。在第六十六回中,柳湘莲对贾宝玉说:“你们东府里,除了那两个石头狮子干净,只怕连猫儿狗儿都不干净。”第七回中宁国府老仆焦大骂贾珍贾蓉:“我要往祠堂里哭太爷去。那里承望到如今下这些畜生来,每日家偷狗戏鸡,爬灰的爬灰,养小叔子的养小叔子,我什么不知道?咱们‘胳膊折了往袖子里藏’!”这些朴素无华的话,穷尽了宁国府主子们精神的堕落。整部《红楼梦》的实际描写,不断地证实了这些话的内容。《红楼梦》语言的“素笔”,也体现在用白描的手法,通过人物的行动和对话,来揭示人物丰富、复杂的感情。第五十七回,薛姨妈和宝钗先后到潇湘馆看黛玉,他们拉起男婚女嫁的家常。这段家常的闲谈说笑,无一句故做惊人之笔,却包含大文章。人物内心的感情激荡可感可触、呼之欲出。薛姨妈制造了“金玉良缘”,也明知宝、黛的关系,却违心故意讨好黛玉;紫鹃一心向着宝、黛,而且亲自试探过宝、黛的感情,知道他们两心相许,她的插话既是想落实自己的想法又是试探薛姨妈的真假。而薛姨妈实在工于心计,她先把紫鹃的话岔开,不做正面回答,再把紫鹃羞走。而黛玉与宝玉虽心心相映却不敢公认。她又不便直接怪薛姨妈,只好啐宝钗;紫鹃的话虽使她内心高兴,却又不得不先骂她,借以解脱自己的窘境。一段普普通通的话却有着丰富复杂的感情。《红楼梦扩质朴自然的语言所具有的魅力由此可见一斑。

()个性美

《红楼梦》是通过“家庭琐事、闺阁闲情、诗词谜语”来录实叙情,即通过众多人物在家庭琐事中的活动来表现主题,故曹雪芹对人物语言的个性化格外重视。他在第一回中明确提出反对汉唐以来传奇、野史“干部一腔、千人一面”的俗套。鲁迅曾经说过:“《水浒》和《红楼梦》的有些地方,是能够使读者由说话看出人来的。”“言为心声”,可以毫不夸张的说,《红楼梦》塑造了多少鲜明的艺术形象,就有多少富有特色的性格语言。曹雪芹根据不同人物的身份、地位、性情、气质和具体情境表情达意的需要,自如的选择和驱谴各种语言体式、词语、句式、修辞手段和语调风格。他可以写出一群年龄、身份、修养相近的小儿女的不同口声。如:宝玉常说出一些出人意料的新奇“呆话”,什么“泥水骨肉”、“禄蠹”都是他的创造;黛玉有一张聪明的促狭嘴,湘云快言快语,宝钗稳重含蓄,妙玉矜持冷漠,晴雯直率锋利,袭人柔和委婉,探春见识精明,出语每觉沉重深刻……曹雪芹还能写出各色社会人物的口声。在冯紫英的酒席上,贾宝玉的曲子感伤缠绵,艺人蒋玉函的温柔旖旎,妓女云儿唱的俚俗轻佻,薛蟠的“一个蚊子哼哼哼”,“两个苍蝇嗡嗡嗡”,则活画出呆霸王不学无术的丑态。然而他在令人捧腹的“女儿愁”,粗鄙不堪的“女儿乐”酒令中也会突然冒出一句文气十足的“女儿喜,洞房花烛朝慵起”,则又符合他生长贵族之家耳濡目染的实际。而村妇刘姥姥却只能说出“一个萝卜一头蒜”,“花儿落了结个大倭瓜”这样庄稼人“现成的本色”话。老仆焦大骂人:“咱们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醉语如画,粗野放肆而又慷慨激昂,的确是一派自恃有功满腹怨望的忠诚奴才口吻。《红楼

梦》人物的语言不但“人有其声口”,而且一个人物在不同的情势下,面对不同的对象,又有很不相同的“声口”。第五十六回,宝钗对平儿开玩笑说:“你张开嘴,我瞧瞧你的牙齿舌头是什么做的。从早起来到这会子,你说这些话,一套一个样子。”不仅平儿如此,其他的许多人物也是这样。贾宝玉在贾政面前,一张嘴像钳住了一般,而在众姐妹中间经常是口若悬河。他对自己的母亲王夫人讲话,恭敬而略显拘谨,到了贾母那儿言谈则无拘无束,一副娇儿憨态。王熙凤的语言更是“一套一个样子”:对贾母,再表面放诞无礼、揶揄取笑的语言中蕴涵着逢迎献媚;对众姐妹,谈笑风声而又出之自然;对下人,有时是笑语相待,有时则厉声弹压。就是薛宝钗本人的语言也是“一套一个样子”。这样,在不同的语言中表现出入物不同的性格侧面,从而形成了多侧面、多色素的性格整体。另外,曹雪芹还做到了“相犯而不犯”。这是历来中国古代小说所追求的最高艺术境界。同是小姐,黛玉言语机敏、尖利,宝钗圆融、平稳,湘云爽快、坦诚,个性分明。同为少妇,秦可卿言语柔和,李纨平淡无味,凤姐则机智诙谐,性格各异。同是爱讽刺、挖苦人,黛玉用语含蓄,晴雯则机锋直露,风格不同。当代作家周立波说:“《红楼梦》的作者曹雪芹在一个长篇里,创造了好几百人物……他的主要人物,各有特点和口吻,我们只要看到一段对话,一个行动,不用看人物的名字,就能知道,这是谁说的、谁干的,这是一个清醒的现实主义者给我们留下的达到世界最高水平的不朽的艺术。”

《红楼梦》语言的个性美首先体现在它的人物语言的个性化上。在第三十五回中,宝玉不小心碰翻了玉钏儿端的汤碗,自己烫了手顾不得,反而立即问不曾烫着的玉钏儿:“烫了那里了,疼不疼?”除了宝玉之外,《红楼梦》里再也没有人会说出这样的话。如果是同样一个纨绔子弟的薛蟠或贾环等其他人,肯定是大发脾气,说出骂人的话,一定会处罚玉钏儿。而在宝玉这儿,玉钏儿不仅没挨骂挨罚,还得到了关心,甚至可以“笑了”。在此点上,可明显看出宝玉与众不同的为人。他的这句话并不是为讨好玉钏儿而设的戏弄她的阴谋,只是他的平常性格,即“尊敬女性”的一贯表现。因此,他在意料不到的情况下也会这样说。由此,曹雪芹成功的凸现了宝玉的性格,即“能使读者由说话看出人来”。再来看迎春这个“懦小姐”、“二木头”。她是个好脾气的姑娘,和姐妹们相处怎样都好,没主见,自然随和。在“懦小姐不问累金凤”一回中,集中地表现了她的这种“木头”性格。她的奶妈因聚赌而获罪,并偷了她的累金凤当了银子,奶妈之媳玉柱儿媳妇明欺她懦弱,反赖她使了她们的银子。可是迎春却说:“罢!!不能拿了金风来,你不必拉三扯四的乱嚷。我也不要那凤了。就是太太问时,我只说丢了,也妨碍不着你什么,你出去歇歇儿去罢,何苦呢?”这样的懦弱小姐自然会有这样的恶奴。后来平儿问她如何处置,她讲到:“问我,我也没什么法子。他们的不是,自作自受,我也不能讨情,我也不去加责就是了。至于私自拿去的东西,送来我收下;不送来,我也不要了。太太们要来问我,可以隐瞒遮

饰的过去,是他的造化;要瞒不住,我也没法儿……你们要说我好性儿,没个决断,有好主意可以八面周全,不叫太太们生气,任凭你们处置,我也不管。”只要听听她这番话,就会觉得把她叫做“懦小姐”,诨名“二木头”该是多么的确切。

其次,《红楼梦》语言的个性美还体现在人物行动描写语言的个性化上。通过对人物动态的描述而使人物形象变得生动传神、栩栩如生起来,显出了人物的个性。如写刘姥姥初到荣国府时“且掸了掸衣服,又教了板儿几句话,然后蹭到门前”,俨然一乡下老妪初倒大富之家的形状。写宝玉“猴向风姐身上立刻要牌”,宝玉心急爱闹的小孩憨态跃然于眼前了。第四十回写到刘姥姥故意现丑逗乐时,众人先是一怔,后来一听,上上下下都哈哈大笑起来,“史湘云撑不住,一口饭都喷了出来;林黛玉笑岔了气,伏着桌子嗳呦;宝玉早滚到贾母怀里,贾母笑得搂着宝玉叫‘心肝’;王夫人笑得用手指着风姐儿,只说不出话来;薛姨妈也撑不住,口里茶喷了探春一裙子:探春手里的碗都合在迎春身上;惜春离了座位,拉着他奶母叫揉一揉肠子。”不但每人笑态各别,而且笑态中体现着人物各异的性格、身份、关系情理。人物的行动还常常和语言密切结合。如第六十五回关于尤三姐的一段描写,凭着她的一翻举动和一席话,她的形象便永远不朽了。“三姐儿听了这话,就跳起来,指着贾琏笑到:‘不用和我“花马掉嘴”的!咱们“清水下杂面——你吃我看”。……喝酒怕什么?咱们就喝!’说着自己拿起壶来,斟了一杯,自己先喝了半盏,揪过贾琏来就灌,说:‘我倒没有和你哥哥喝过,今儿倒要和你喝一喝,咱们也亲近亲近。’赫的贾琏酒都醒了。贾珍也不承望三姐儿这等拉的下脸来。兄弟两个本是风流场中耍惯的,不想今日反被这女孩儿一席话说的不能搭言。”我们从她的举动和话语里感受到她那不畏权势的铮铮傲骨,她那凛然不可侵犯的独立人格,她那机智敏捷的慧心和冰雪似的精神;我们也从中看到她如何蔑视权贵,玩风流浪子于股掌之间,使他们狼狈不堪,丑态百出。

最后,《红楼梦》语言的个性美也体现在它的诗、词、谜语的个性化上。曹雪芹在第一回中批评那些“淫滥野史”“不过要写出自己的两首情诗艳赋来”。《红楼梦》则完全不同,它的诗、词、谜语都个性鲜明,是塑造人物的重要手段,绝不是“ 千部一腔”的“情诗艳赋”。

先来看诗词。曹雪芹根据人物的思想性格、文化修养、声音口气以及当时的心情来为人物写诗填词,作到了诗因人出,人因诗现。所以他笔下人物的诗词都具有鲜明的个性色彩。黛玉的风流别致,宝钗的含蓄浑厚,湘云的清新洒脱,都各有特点,互不相犯。宝钗的“淡极始知花更艳”,不仅是咏白海棠,还很符合她为人的个性特点:罕言寡语、安分顺时、朴素淡雅、洁净无华,遇到旁人会见怪的事,她能浑然不觉,博得贾府上下的夸赞。湘云的“也宜墙角也宜盆”,既是赞花也是自喻。花能处处相宜,人也能随遇而安,表现出她“阔大宽宏”的气量风度。黛玉的《咏菊》道:“满纸自怜题素怨,片言谁解诉秋心!”这样哀怨寂寞的心声只能出自黛玉之手。《红楼梦》中也有数量众多的组诗、组词,通过《螃蟹咏》三首也可见其中的个性化色彩:第一首,“持螯更喜桂阴凉,泼醋擂姜兴欲狂。饕餮王孙应有酒,横行公子竟无肠!脐间积冷谗忘忌,指上沾腥洗尚香。原为世人饱口腹,坡仙曾笑一生忙。”这首诗为贾宝玉所做。它既表达了宝玉不愿走仕途经济的“正道”而欲“横行”于末世,写他不受世俗束缚的思想,更表现了他幽默的性格。在这首诗中,宝玉以“饕餮王孙”自嘲自己饮酒食蟹的谗相。又以“横行公子”自况,还改元诗“本”字为“竟”字,表达突然发现并且吃惊,意想不到之意。这里既表现了他的幽默,更表现了他“那管世人诽谤”,不苟同世俗的反抗精神。尾联也是自嘲,以蟹自喻,以调侃的口吻赞美了螃蟹这种牺牲自我为世人的精神。只有因通了灵性被剥夺补天权利的“末世”顽石,才能写出含此深意的诗;只有性格幽默豁达的宝玉才能写出如此生动的幽默诗。第二首,“铁甲长戈死未忘,堆盘色相喜先尝。螯封嫩玉双双满,壳凸红脂块块香。多肉更怜卿八足,助情谁劝我千觞。对兹佳晶酬佳节,桂拂清风菊带霜。”这首是黛玉为奚落宝玉而草就的。虽不是黛玉的代表作,却也从一个侧面让我们了解了黛玉。此诗先描绘熟蟹的形态、色彩,然后又写熟蟹的内在特质,写得色、香、味俱佳,令人垂涎。转而又写食蟹人的心理,且一个“卿”字引蟹为同调者,与首联“铁甲长戈死未忘”相应,赞美其至死不忘战斗的精神,诗人将以千觞佳酿来助达此“情”。尾联用秋高气爽,桂、菊溢香,佳日食蟹的当前景色作结。在这首诗中,从诗人对蟹至死而战斗不己精神的赞美中,表现了黛玉性格中“金刚怒目”的一面,所以是从另一个角度更全面的塑造出黛玉在泪、愁之外的另一面,是塑造黛玉整体形象不可或缺的一首诗。第三首,“桂霭桐阴坐举觞,长安涎口盼重阳。眼前道路无经纬,皮里春秋空黑黄。酒未涤腥还用菊,性防积冷定须姜。于今落釜成何益?月浦空余禾黍香。”这是宝钗所做。众人评它说:“这方是食蟹的绝唱!这些小题目,原要大意思才算大才。——只是讽刺世人太毒了些。”颔联中“眼前道路无经纬”写蟹的横行。表面上说螃蟹壳里净是黑的膏膜,黄的膏膜等乱七八糟之物,实则是对既横行无忌又腹内肮脏的市侩小人、纨绔膏粱的讽刺。一个“空”字暗示这些人只能空忙一场而不会有好结果。颈联提出用菊、姜对付螃蟹的方法,也就是给出治世人痼疾的药方。尾联以螃蟹落釜()嘲讽世人空费心机却只落得一命呜呼。总之,这首诗表现了宝钗性格中关心“辅国治民”,对政治黑暗亦有不满的一面;也表现了她具有一定的理家治国的才干;还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她“冷酷”的一面——她姓“薛”(“雪”的谐音),吃的是“冷香丸”,拈的花名也是“任是无情也动人”的牡丹。所以这一首多方

位刻画宝钗性格的诗只能出自宝钗之手。

再来看谜语。它本是古人娱乐活动的一种方式,是无关紧要的文字游戏,但曹雪芹却寓此游戏之作以深意,使每个人做的谜语都切合自己的遭遇、身份,使每个谜语都融进人物鲜明的个性而成为塑造典型的手段之一。《红楼梦》第二十二回、五十回、五十一回等都写到了谜语。在二十二回中,贾母、贾政、三春、黛玉、宝玉等共做了九个谜语。贾母出的谜语是:“猴子身轻站树梢”——打一果名(荔枝)。“站树梢”即“立枝”,也就是“荔枝”、“离枝”的谐音。故此谜语预言贾母将不久于人世。猴子即猢狲,猢狲散之日,必为大树倾倒之时,所以贾母去世,“树倒猢狲散”,贾府也就最终崩溃、瓦解了。看来,这条谜语只适用于一家之主的“老祖宗”,有着鲜明的个性。贾政的是:“身自端方,体自坚硬。虽不能言,有言必应。”——打一用物(砚台)。“自”,本性也,“身”指品格,“体”指意志。贾政在末世中被誉“为人端方正直”(第二回)。对末世朝廷,他忠心耿耿,“虽肝脑涂地,岂能报效万一!惟朝乾夕惕,忠于厥职”。“惟勤慎肃恭以侍上,应不负上眷顾隆恩也”。(第十八回)他维护封建社会的忠君之心“坚定而强硬”。虽然在国、在家,他都不是最高的发号施令者(不能言),但却是封建礼教最好的传声筒。“有言必应”,“必”谐“笔”音,点出这是砚台,也道出他死心塌地、矢志不移的顽固观念。砚台,正是贾政的自画像,是封建末世的“用物”。元春的是:“能使妖魔胆尽催,身如束帛气如雷。一声震得人方恐,回首相看已化灰。”——打一玩物(爆竹)。古人认为爆竹能驱妖魔、辟凶邪。爆竹是在卷束的丝织品中加入火药制成,故“束帛”本指爆竹。这里也是形容元妃着绫穿绸的苗条身段。爆竹本身,在发出巨响,雷一样震慑四野让人恐惧、战栗之时,却已化作飞灰飘逝。这是预言元春这个皇帝的“玩物”在“烈火烹油,鲜花着锦之盛”(第十三回)的省亲之后未久就薨然而逝,于是如雷的气势,慑人的威力也随之灰飞烟灭。

贾府失去靠山,更加速了它的没落。此谜语只能适用于元妃一人,俱鲜明的个性。

此外,迎春、宝、黛、钗等人的谜语也与各人命运、性格等相符相应,从中可以明确地看出曹雪芹以自己的语言实践,力破“千部一腔、千人一面”的俗套,要求语言个性化,语言为塑造人物而用的主张。

㈢情趣美

《红楼梦》开卷第一回,曹雪芹就称他敷衍这段故事,“亦可使闺阁昭传,复可阅世之目,破人愁闷。”“说起根山虽近荒唐,细按则深有趣味。”“其中家庭闺阁琐事,以及闲情诗词倒还全备,或可适趣解闷。”“再者,市井俗人喜看理治之书者少,爱适趣闲文者特多。”“也有几首歪诗熟话,可以喷饭供酒。”这些都离不开“情趣”二字。这二字指的无非是故事和语言两方面。而语言是思想的外壳,没有语言的趣味性,也就谈不上故事的趣味性。所以,使作品的语言富于情趣也是曹雪芹追求的重要目标之

王熙凤身上富于情趣的语言最为可观。第三回,她初见黛玉时演的一出戏就很出色。她先赞黛玉:“天下真有这样标致的人物”,“这通身的气派竟不像老祖宗的外孙女儿,竟是个嫡亲的孙女”,这是为了讨好贾母,后又嘘寒问暖,关怀备至:“妹妹几岁了?可也上过学?……只管告诉我。”这是在讨好贾母的同时显露当家主妇的身份。我们通过这有趣的语言可以看出不少就里。第五十二回中,一日风姐见冬天又短又冷,宝玉他们来回走一段路吃饭不便,就提议在大观园另设厨房吃饭。众人赞她“真疼小叔子小姑子”,对老祖宗也“真孝顺”。贾母点头叹道:“我虽疼他,我又怕他太伶俐也不是好事。”风姐却笑道:“这话老祖宗说差了。世人都说太伶俐聪明,怕活不长。世人都说得,人人都信,独老祖宗不当说不当信。老祖宗只有伶俐聪明过我十的,怎么如今这样福寿双全的?只怕我明儿还胜老祖宗一倍呢!我活一千岁后,等老祖宗归了西,我才死呢。”贾母笑道:“众人都死了,单剩下我们两个老妖精,有什么意思。”这段话多么富于情趣!表面上与贾母唱反调,而实际上句句阿谀贾母,引得贾母“疼他”。还有第四十六回,贾赦逼鸳鸯为妾,鸳鸯跟贾母哭诉,贾母怪到凤姐时,她笑道:“我倒不派老太太的不是,老太太倒寻上我了?”“谁教老太太会调理人,调理的水葱儿似的,怎么怨得人要?我幸亏是孙子媳妇,若是孙子,我早要了,还等到这会子呢。”引得贾母笑道:“这倒是我的不是了?”凤姐又笑:“自然是老太太的不是了。”这段话也十分风趣:风姐派贾母的“不是”,却都是“是”。又没有一言半语伤害公公贾赦和鸳鸯及别的人,使紧张的气氛一下子缓和下来,大家都感到轻松愉快。凤姐聪明机灵、巧于奉承的性格特点一下子达到了传神的地步。

另外,宝、黛间也不乏这种有情趣美的语言。第三十二回“诉肺腑心迷活宝玉”中,我们通过他们的一言一语(如黛玉有:“你死了到不值什么,只是丢下了什么金,又是什么麒麟,可怎么样呢?”宝玉有:“你瞧瞧,眼睛上的泪珠儿未干,还撒谎呢。”),仿佛看到了他们心灵的跃动,脉搏的起伏,感情的激荡。这明明是发自内心的爱情交流,但谁也不愿公开点破。这就是宝、黛的恋爱方式。这些文字以情感人。情趣十足。富于情趣的语言还在于人们之间内在的复杂情感冲突不是直接表露,而是以“含沙射影”、“指桑骂槐”的形式显示出来,令人感到趣味无穷。第三十回“宝钗借扇机带双敲”就是如此。宝玉和黛玉拌嘴,赔不是,未能参加薛蟠的生日庆祝,宝钗完全了解。可宝玉向宝钗解释时谎称自己身子不好,被宝钗挖苦了一句。宝玉又把宝钗比杨贵妃,说她“体丰怯热”,更惹怒了宝钗。于是宝钗借靛儿寻扇子讽刺了宝玉,还影射了黛玉。黛玉见宝玉奚落了宝钗,暗自得意,想趁机取笑,却见宝钗发恼,就改口道:“宝姐姐,你听了两出什么戏?”宝钗知黛玉意,便笑道:“我看的是李逵骂了宋江,后来又赔不是。” 宝玉不假思索,接话说“这叫《负荆请罪》。”宝钗笑道:“原来这叫做《负荆请罪》!你们通今博古,才哇口道‘负荆请罪’,我不知道什么是‘负荆请罪’!

这时宝、黛二人“听了这话早把脸羞红了”。凤姐见了三人情形知其意,就笑问他们:“你们大暑天,谁还吃生姜呢?”众人不解其意,说:“没有吃生姜。”凤姐就故意用手摸着腮,诧异道:“既没有人吃生姜,怎么这么辣辣的?”宝、黛二人越发难过了。这里没有一句剑拔弩张的话,大家都是笑着叙家常、谈闲话,但却暗伏机关,针锋相对,尤其是一向“温柔敦厚”的宝钗,这次一反常态,给宝黛三次回击,有点笑里藏刀,弄得宝、黛很窘。而这其中的关键则是他们三人之间的爱情纠葛。钗、黛二人各自心中有数,他们都爱着宝玉,而彼此又觉得对方威胁着自己,这即是”金玉良缘”和“木石前盟”的对立。而此时宝玉站在黛玉一边,有奚落了宝钗,所以宝钗更加敏感,引起了她的恼怒,加上她机灵、博学,说出的话自然既含蓄又风趣。

()哲理美

哲理性的语言,具有形象、隽永、隐喻、明喻等特点,是从生活经验中提炼而成的。这种语言,往往是以一句浅显的成语形式来说明抽象的大道理,因而具有普遍的意义、持久的生命力和独特的美。《红楼梦》中这类语言颇多。有的是从前人作品中化用的,有的是从生活中直接提炼和创造出来的。

在第二回中,冷子兴议论贾府时说:“外面架子虽未甚倒,内囊却也尽上来了。”它准确的概括了贾府当时外盛内衰的特点,同时也揭示了贾府以后发展的必然趋势。故甲戌本在“甚倒”旁有脂批云:“甚字好,盖已半倒已。”这是封建末世的基本特点,是精警之言。同是第二回中,冷子兴演说容国府介绍贾宝玉道:“女儿是水做的骨肉,男人是泥做的骨肉。”虽然小说中有人认为这是“孩子话”、“混账话”,但这正是贾宝玉性格中最突出最光辉之点。他是对“男尊女卑”的封建传统观念的嘲弄,是对一向受歧视的女子人格的赞美。故甲戌本脂批云:“真千古奇文奇情。”第四回门子在向贾语村介绍“护官符”后说:“这四家皆联络有亲,一损皆损,一荣皆荣,扶持遮饰,俱有照应的。”四大家族是封建时代豪门富户的缩影,他们以婚姻为纽带联结起来,成为封建专制的政治基础和支柱。“一损皆损,一荣皆荣”,不仅点名了四大家族的特殊关系,也指出了封建宗法社会的一个重要特点,因此具有典型意义。第五十七回中,邢岫烟因无钱用,把衣裳点给了当铺。湘云、黛玉不认识当票,薛姨妈讲明了缘故,两人听了方笑道:“原来如此。人也太会想钱了,姨妈家的当铺也有这个不成?”众人笑道:“这又呆了。‘天下老鸹一般黑’,岂有两样的!”邢岫烟是薛蝌的未婚妻,未婚妻的衣裳当给了未婚大家的当铺,这是有力的讽刺。“天下老鸹一般黑”,这句话在这里的本意是:凡是当铺都要重利盘剥。由于这句话概括了一个真理:世上的坏人一样坏。所以成了一句著名的成语,它不仅揭示了小说中所有剥削阶级的本质都是一样

的,而且直到今天仍未失去它的生命力。第七十七回中,王夫人要为王熙凤配药,需要上等人参二两,却到处都找不到,王夫人不免感叹:“‘卖油的娘子水梳头’,自来家里有好的,不知给了人多少。这会子轮到自己用,反倒各处求人去了。”这从一个侧面反映了贾府衰败的趋势。“卖油的娘子水梳头”,这句话的普遍意义是比喻旧社会劳动人民无法享受自己的劳动成果,因而具有哲理意味。如此等等的例子在《红楼梦》中还有很多,这些富于哲理意味的名言,凝结着智慧与经验,给人以启迪,美不胜收。

总之,《红楼梦》语言的美是多方面的综合美,以上所引、所述,只能说明《红楼梦》语言方面的部分特色,还远远不能概括它全部的语言艺术成就,全面展示它的语言美。除了含蓄、个性化、富有情趣和哲理外,《红楼梦》的语言还有寓意美,绘画美等种种美。

三.美的创造

《红楼梦》)的语言是美的,是充满魅力的。那么这种美,这种魅力是通过什么方式创造出来的呢?作者认为主要与以下两点分不开:一是修辞手法的运用,二是曹雪芹十分讲究辩证的思维,他做到了繁简得当和雅俗共赏。

()修辞的手法

在第一部分中介绍了语言美的两种含义,这两者角度虽有不同,但有一个统一点,即都是从语言表达的社会效果来审察语言的使用问题。讲究语言的表达效果,这就是修辞所努力的事情。修辞,就是根据题旨情境,即写说的目的、面临的对象、所处的场合等因素,调动各种语文材料和表现手法宋表达写说者所要表达的思想内容,以求得最佳的表达效果。这个过程,实际也就是按着传情达意的“美的规律”,来极尽语言文字的一切可能性,使得话语文章“遂具三美:意美以感心,一也;音美以感耳,二也;形美以感目,三也。”这里说的感心、感耳、感目,就是效果,这种效果是意美、音美、形美来造成的。所以有了美,才会有效果;讲效果,必须要有美。这样,表达效果的追求,也就是语言美的创造。故美的创造离不开修辞。

话语文章是用来传情达意的,话语文章在传情达意上能够尽职就是“美”,能够尽职的属性就是美质。这种美质显现在三个方面:第一,别人听了、看了就明白;第二,别人听了、看了会感动;第三,别人听了、看了有兴趣。这也就是从意思的表述上、感情的传达上、欣赏的趣味上对语言美的属性作了规定。这三方面的美质大体对应着修辞中的三个境界:“()记述的境界——以记述事物的条理为目的,在书面如一切法令的文字,科学的记载,在口头如一切实务的说明谈商。()表现的境界——以表现生活的体验为目的,在书面如诗歌,在口头如歌谣。()糅合的境界——这是以上两界糅合所成的一种语辞,在书面如一切杂文,在口头如一切闲谈。在这三境界中运用的修辞手法是不同的:()所用的常常是消极的修辞手法。()用的是积极的修辞手法。()是两种手法的糅合。消极和积极这两种手法的侧重不同:“第一,消极手法侧重在应合题旨,积极手法侧重在应合情境;第二,消极手法侧重在理解,积极手法侧重在情感;第三,积极手法的辞面子(形式)和辞里子(内容)之间,又常常有相当的离异,不像消极手法那样密合。”消极手法在内容方面讲求意义明确、伦次通顺,在形式方面讲求词句平匀、安排稳密,而积极手法则不是这样。它分为辞格和辞趣。辞格是内容和形式两方面的综合利用,辞趣则重于形式方面的利用。要使语言具有那三种美质,是语辞呈现出动人的魅力,使人百听不厌、百看不厌,就要使用积极的修辞手法。具体地说,就是积极修辞中的辞格,如比喻、借代、映衬等。这些修辞方式可说是修辞的具体规律,是创造语言美的具体法则。《红楼梦》的语言美就是很好的掌握了这些规律,运用了这些法则的结果。陈望道在《修辞学凡》中将辞格归为四类三十八格:甲类是材料上的辞格,有譬喻、借代、映衬等;乙类是意境上的辞格,有比拟、讽喻、夸张等;丙类是词语上的辞格,有复叠、节缩、省略等:丁类是章句上的辞格,有反复、对偶、排比等。在《红楼梦》的语言中,

这些美的创造规律得到了很好的体现,以下略举几例

一.借代。即不直接把所要说的事物名称说出来,而用跟它有关系的另一种事物名称代替它。在《红楼梦》第七回中,宝玉“乃自思道;‘……我虽比他尊贵,但绫锦纱罗,也不过裹了我这枯株朽木;羊羔美酒,也不过填了我这粪窟泥沟:“富贵”二字,真真把人荼毒了!”’这里“富贵”二字也是借代富贵二字所标记的生活状况。第三十九回中“李纨道:‘哎呀!这硬的是什么?’平儿道:‘是钥匙。’李纨道:‘有什么要紧的东西怕人偷了去……”’梁章钜《浪迹续谈》卷七说,“通行之语,……谓物为东西。物产四方而约举东西,犹史记四时而约言春秋耳。”这里“东西”是以部分代全体。二,倒反。指说者口头的意思和心理的意思是完全相反的。它分为两类:第一类是或因深情难言,或因嫌忌怕说,便将正意用了倒头的语言来表现,可称为倒辞。如第十九回,宝玉到黛玉处,他要与黛玉在一个枕头上“歪”着,黛玉“起身笑道:‘真真你是我命中的“魔星”,——请枕这一个!’说着,将自己枕的推给宝玉,又起身将自己的再拿了一个来枕上。”这“魔星”就是指宝玉,且二字里面的情深无限。第二类则不止语意相反,而且含有嘲弄讥讽等意思,可称为反语。第十二回,凤姐对心术不正的贾瑞笑道:“果然你是个明白人,比贾蓉两个强远了。我看他那样清秀,只当他们心里明白,谁知竟是两个糊涂虫,一点不知人心。”这一番话运用反语形褒实贬,极富深意:一来明褒暗贬,表面上讽刺贾蓉,实则讥讽贾瑞才是个真正的“糊涂虫”;二则稳住贾瑞,欲擒先纵诱其上钩;三是进一步揭示凤姐的性格特点:明里一荒火,暗里一把刀,表面上温柔敦厚,善解人意,其实心中早含杀机。她在刚一见到贾瑞时,就已暗下了决心:“几时叫他死在我的手里”,此时却大赞对方,两相对比,让人不寒而栗。三.析字。字有形、音、意三方面,把所用的字析为形音、意三方面,看别的字有一面同它相合相连,随即借来代替或推衍上去的,叫析字辞。如第五回,“凡鸟偏从末世来,都知爱慕此生才;一从二令三人木,哭向金陵事更哀。”“凡鸟”是繁体“凤”的析字,隐指王熙风。周春《阅红楼梦随笔》:“诗中‘一从二令三人木’一句,该‘二令’,‘冷’也;‘人木’休也。”暗示贾琏对王熙风的态度由听从而冷淡,而休弃。第四十五回,“探春笑道:‘我们起了个诗社,头一社就不齐全,众人脸软,所以就乱了例了。我想必得你去做个“监社御史”,铁面无私才好……’凤姐笑道:‘我又不会做什么“湿”咧“干”的,叫我吃东西去倒会。’”这里“诗”、湿”同音,由“诗”一转而为“湿”,话语顿显活泼风趣。第二十八回,“宝玉道:等我回去问了是谁,教训教训他们就好了’。黛玉道:‘你的那些姑娘们,也该教训教训。只是伦理我不该说——今儿得罪了我的事小,倘或明儿“宝姑娘”来,什么“贝姑娘”来,也得罪了,事情可就大了”’。宝姑娘是宝钗,贝姑娘并无此人,只因“宝”“贝”两字意义相连,即便推衍上去,以嘲笑宝玉平日宝贵宝钗,把宝钗当作“宝贝”。第五回,“霁月难逢,彩云易散”,这写的是晴雯。从“霁月”、“彩云”四字可以演绎出晴雯的名字。“霁”,雨住天晴;“霁月”,雨后月出之意,由此演化出“晴”字。“彩云”是成花纹的云彩,由此演化出“雯”字。

(二)辨证的思维

除了修辞手法的运用,曹雪芹还通过辩证的思维,将繁和简、雅和俗等看似矛盾的两方统一在一起,创造了《红楼梦》语言的美。繁和简的辩证应用在《红楼梦》的语言中体现为繁简得当;雅和俗的辩证应用在《红楼梦》的语言中体现为雅俗共赏。

所谓繁简得当,就是文笔洗练、言简意赅与“言之不足,故重言之”相结合,该简则简,该繁则繁。繁简得体包括两个方面:一为材料的取舍、多少而出现的详繁与简略;二为语言和组织安排上的详繁与简略。这里主要是指后者。成功的作品,在语言方面都是该繁详的地方繁详,该简略的地方简略,确实做到繁简得体、详略得当,因而收到了很好的艺术效果。《红楼梦》一向被认为是一部非常翔实的小说,但也写的言简意赅。尽管有的地方不够精炼,但总的看来仍不失为一部繁简得体的优秀小说。第九十八回,写黛玉离开人世之前从心底呼喊:“宝玉!宝玉!你好……”简洁而意味深长。宝、黛二人志同道合、,心心相印,他们为自己的幸福苦苦奋斗了那么久,但最后还是敌不过封建统治者的势力,酿成了令人悲愤的爱情悲剧,黛玉为此付出了宝贵的生命。在她临终前对宝玉的感情是极其复杂的,有爱、有恨、有迷惘、有失望,如果一一写出,无论花多大力气也难尽如人意。然而书中只用了一句话:“宝玉!宝玉!你好……”就戛然而止了。“好”到底是好什么呢?是你好,你好狠心,还是你好糊涂……都没有明写,但似乎都写出了,这是有意留给读者的“空白”,让读者可以开动脑子,充分发挥自己的想象力,去想黛玉当时的内心世界。这样做的艺术效果远远比什么都写出来要强烈的多,也意味深长的多。

再来看“繁”。它是为了表现人物性格,或加强气氛渲染,或推动情节发展,或加深读者印象,或深入揭示主题而运用的一种艺术创作手法。它绝不是语言上的芜杂、贫乏和赘疣。第二十七回,“滴翠亭杨妃戏彩蝶,埋香冢飞燕泣残红”描写小丫头小红的一段话尽管不长,却一连叫了十八声“奶奶”、“我们奶奶”、“这里奶奶”、“五奶奶”、“舅奶奶”、“姑奶奶”……初看未免觉得太繁复了,然而如若同小红的身世联系起来考虑,又会觉得只有这样才能充分表现小红的性格。小红本姓林,小名红玉,因“玉”字犯了宝玉和黛玉的名才改唤“小红”。她家是贾府的“世仆”。她十四岁就到贾府怡红院里当差。由于身份极低,可说是奴仆中的奴仆,所以虽在宝玉身边当仆,却连向主人倒茶递水的资格也没有。而她自己凭着“几分容貌”,“内心便想向上攀高,每每要在宝玉面前现弄现弄”,这回好不容易才从平儿那里捞到了向王熙凤传话的“美差”,所以她自然要在主子面前大献殷勤。那接连不断的“奶奶”声,充分地表现了小红这个奴仆里的奴仆当时的神态与心情。如果不用“繁复”的艺术手法,不仅不会达到如此传神的艺术效果,而且所写出的也很难说是特定环境下的小红了。

所谓雅俗共赏,雅指典雅,典雅的作品艺术性较高,耐人咀嚼;俗指通俗,通俗的作品深入浅出,利于普及。雅俗共赏,指作者在作品中既追求典雅,又矢志于通俗,使作品达到或显出雅俗共赏的艺术境界。《红楼梦》之所以能流传久远,其中的一个重要原因就在于它的语言做到了雅俗共赏,使读者反复玩阅而百读不厌。

曹雪芹是当之无愧的诗人,在《红楼梦》里有数百首感人至深的诗词。如以林黛玉的名义写的《葬花辞》就别出心裁,新颖独到,使人读后既觉得神思飘逸,又感到情真意切。该辞是一首极其动人的咏叹调。“花谢花飞飞满天,红消香断有谁怜?游丝软系飘春榭,落絮轻沾扑绣帘”。辞一开始就创作出一幅桃花坠落、柳絮纷飞、红白交融、流光溢彩的美丽图画。一位窈窕少女就在其中。她满怀哀愁,在落花之间往复徘徊,思绪万千。接着诗作由花及人,由人及花,抒情主人公由今天想到明年(“桃李明年能再发,明年闺中知有谁?),又由明年回到眼前(“花开易见落难寻,阶前愁杀葬花人”),山现在想到过去(“洒向空枝见血痕”,含湘妃血染斑竹的传说,“杜鹃无语正黄昏”,含“望帝春心托杜鹃”的传说),又由过去回到现在 (“青灯照壁人初睡,冷雨敲窗被未温”);她热爱春天又恼恨春天(“怜春忽至恼忽去,,至又无言去不闻”):她想飞到天边寻找幸福,又怕归宿难寻,反不如落花的命运(“愿侬此日生双翼,随花飞到天尽头。天尽头!何处有香丘?未若锦囊收艳骨,一杯净土掩风流”);她从自己葬花,又想到别人葬自己(“侬今葬花人笑痴,他年葬侬知是谁?)。主人公的愁思回旋往复,形成了一个个回旋形的圆圈,造成了一个节奏化、音乐化的意识特征,从而给人一种很强的艺术感染力,浑厚、深沉而富于韵味。这不可说是不“雅”之语。

再来看“俗”。在第六回中,刘姥姥在跟女婿王狗儿的谈话中有一句:“拔一根汗毛比咱们的腰还粗”,这是她希望得到贾府王夫人接济的话头。后来,刘姥姥到了荣国府,凤姐赠给她二十两银子,她又说:“你老拔根汗毛比我们的腰还粗呢!”这是一个老农妇语言的当行本色。这话带有普遍意义,常用以比喻富豪之家只要拿出一点钱,就比一般老百姓的全部家产还要多。又如第十六回,凤姐有言“吃着碗里,看着锅里”,这是她以此语喻贾琏、薛蟠对女色永不满足的贪心。后来常用以形容得寸进尺,贪得无厌的人。这种例子举不胜举。如“没吃过猪肉,也看见过猪跑”(第十六回凤姐语),“牛不吃水强按头”(第四十六回鸳鸯语),“鸡蛋往石头上碰”(第五十五回平儿语),“一个巴掌拍不响”(第五十八回袭人语),等等。除了成语、谚语、歇后语,《红楼梦》中还有许多方言俚语,如第三回贾母向黛玉介绍凤姐是“凤辣子”,且指明是南京话。黛玉《葬花辞》选用“侬”、“煞”、“底”这类“吴侬软语”等等。在《红楼梦》中,成语、谚语、俚语、歇后语(重复使用的不算)共有一百一十多句。

总之,就是通过以上种种方式,《红楼梦》成功的创造出了独特的语言美。

四.启迪

“《红楼梦》创造性的发展了中国古代所有小说的语言艺术成就,是其他作品无法比拟的一个语言艺术宝库”。它称得上是一部精妙绝伦、异彩纷呈的语言艺术精晶。正如戚蓼生《石头记序》所云:“夫敷华俨藻,立意遣词,无一落前人窠臼”。其语言神奇诡谲又平淡朴实,既遵循法则又恣肆酣畅,具有着多方面的综合美,是美的语言的经典之作。曹雪芹作为一个艺术大师、语言大师,从古人的语言、外国的语言、少数民族的语言以及南北方言中汲取营养,把中外、古今、汉满、南北方言融于一炉。而且,他熟悉上流社会、下层百姓的话语,有良好的语言修养,精通诗词文赋,熟悉时曲、酒令、灯谜、笑话等,这些都是他创造出“美”的语言所具备的条件。一部《红楼梦》在带给我们无限美感的同时,也告诉我们“美”的来之不易,它首先需要生活的容量。《红楼梦》的艺术魅力与它的生活容量是密不可分的。它之所以感人至深“不在于脱离生活或高悬于生活之上,而在于它惟妙惟肖而又深沉广阔的表现了生活的整体。它的语言来自生活。它的形式来自生活。……它的文学性来自它的生活性。它是文学又是生活。它是本真的文学,又是本真的生活。”其次,要提高语文修养。语文修养,就是人们经过学习和磨练,在运用语文工具表达和交流思想感情上所达到的一种境界。语言美,就是这种修养的结果和表现。缺乏语文修养,也就谈不上语言美。这种修养的提高,要有丰富的语文知识,有熟练的说写技巧,有美好的表达效果或美感境界的创造。再次,要具备认真的创作态度,炼字炼句,不厌其烦的反复思考、体会。曹雪芹“于悼红轩中批阅十载,增删五次”才‘最终有了《红楼梦》。这种创作态度是很值得我们借鉴的。

总之,《红楼梦》是一部伟大的著作,单从语言美的角度来看它就当之无愧!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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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楼梦语言的综合美和创造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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