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孔子因材施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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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孔子因材施教
在《论语·子罕》篇,孔子曰:“吾有知乎哉?无知也,有鄙夫问于我,空空如也,我叩其两端而竭焉。”孔子因材施教的秘密就蕴含在这一章中,孔子从十五岁开始立志为学,一生好学不倦,却说自己“无知”。“无知”之“无”和“空空如也”之“空”,其实即是“吾道一以贯之”之“一”。阳明先生说:“圣人之学,心学也”。孔子之“学”是“尽其心者,知其性也”,学而无所学,知来本无知,故曰“空空如也”。孔子因材施教、随机点化,这是“尽人之性”,所谓“叩其两端而竭焉”。
一
《传习录》295条记录了阳明先生对《论语》此章的解释:
“孔子有鄙夫来问,未尝先有知识以应之,其心只空空而已,但叩他自知的是非两端,与之一剖决,鄙夫之心便已了然。鄙夫自知的是非,便是他本来天则,虽圣人聪明,如何可与增减得一毫?”
朱子对此章有不同的解读。朱子说:
“孔子谦言己无知识,但其告人,虽于至愚,不敢不尽耳。叩,发动也;两端,犹言两头。言终始、本末、上下、精粗,无所不尽。程子曰:‘圣人之教人,俯就之若此,犹恐众人以为高远而不亲也’。”
对于孔子说自己“无知”,朱子认为这是孔子自谦,“圣人之教人,俯就之若此,犹恐众人以为高远而不亲也”。而阳明先生认为“未尝先有知识以应之,其心只空空而已”。朱子解释“叩其两端而竭焉”是“但其告人,虽于至愚,不敢不尽耳”,“竭”是指孔子尽其所知教人。而阳明认为“竭”是“鄙夫之心便已了然”,如颜子所谓“欲罢不能,既竭吾才,如有所立卓尔”之“竭”。
朱子注解这一章还引用程子之言:“圣人之道,必降而自卑,不如此则人不亲,贤人之言,则引而自高,不如此则道不尊。观于孔子、孟子,则可见矣”。
孔子温良恭俭让,决不以“圣”与“仁”自居,“若圣与仁,则吾岂敢?抑为之不厌,诲人不倦,则可谓云尔已矣”;“默而识之,学而不厌,诲人不倦,何有于我哉?”程子认为孔子是圣人,圣人“必降而自卑,不如此则人不亲”。孟 1 / 6
子称自己“知言”,所谓“诐辞知其所蔽,淫辞知其所陷,邪辞知其所离,遁辞知其所穷”。孟子能言善辩,给时人的印象是“外人皆称夫子好辩”,程子据此认为“孟子有些英气,才有英气,便有圭角”。孟子也不像孔子那样谦虚,孟子说:“夫天,未欲平治天下也,如欲平治天下,当今之世,舍我其谁也”。故程子认为孟子只能算是贤人,“贤人之言,则引而自高,不如此则道不尊”。
阳明先生对此也有不同看法。《传习录》74条记载了阳明先生与学生的一段对话:
问:“先儒曰:‘圣人之道,必降而自卑;贤人之言,则引而自高’,如何?” 先生曰,“不然,如此却乃伪也。圣人如天,无往而非天,三光之上,天也,九地之下,亦天也。天何尝有降而自卑?此所谓‘大而化之’也。贤人如山岳,守其高而已。然百仞者不能引而为千仞,千仞者不能引而为万仞,是贤人未尝引而自高也。引而自高,则伪矣”。
“圣人如天,无往而非天”,正如孔子曰“天德不可为首也”,“天”不为万物之“首”,而是在万事万物之中。“谓日月风雷即天,不可;谓人物草木不是天,亦不可”,故对于“天”来说,根本不存在“降而自卑”。圣人教化众生无人相,无我相,有仁德自然可亲,《中庸》所谓“溥博如天,渊泉如渊,见而民莫不敬,言而民莫不信,行而民莫不说”,何待“降而自卑”,然后众人尊亲之?
此外,程子对孟子的评价也失之偏颇。“凡学之道,严师为难,师严然后道尊,道尊然后民知敬学”。“引而自高,则伪矣”,如何能使道尊?故孟子“未尝引而自高”。生于战争频仍、思想混乱的战国时代,孟子之言行只是相对于那个时代显现出来的“迹”,而其心则“纯乎天理之极”。“杨墨之道不息,孔子之道不著”,孟子辟异端邪说所表现出的好辩和英气,与孔子之温文尔雅以及“攻乎异端,斯害也已”的主张,“若合符节,先圣后圣,其揆一也”。
据《传习录》313条记载,钱德洪与黄正之、张叔谦、王汝中丙戌会试归,“为先生道途中讲学,有信有不信”。先生曰:
“你们拿一个圣人去与人讲学,人见圣人来,都怕走了,如何讲得行?须做得个愚夫、愚妇,方可与人讲学”。
钱德洪等王门弟子“为先生道途中讲学”,这是“以善服人”而不是“以善养人”,这才是“引而自高”。阳明先生因病用药,以“降而自卑”对治,故曰: 2 / 6
“须做得个愚夫、愚妇,方可与人讲学”。真正的讲学即是“己欲立而立人”、“修己以安人”,不是“教人以善”,而是直接“以善养人”,逐渐打通人、我之间的界限。“须做得个愚夫、愚妇,方可与人讲学”,包含着泯灭人相、我相这层意思。《中庸》13章曰:“执柯以伐柯,睨而视之,犹以为远。故君子以人治人,改而止,忠恕违道不远,施诸己而不愿,亦勿施于人”。孟子所谓“教人以善谓之忠”,还只属于“忠恕违道不远”这个层次。钱德洪等在返乡途中为阳明先生讲学,这是“执柯以伐柯,睨而视之,犹以为远”。
二
《论语》中记载许多孔子因材施教的话语和案例,只是因材施教本身正如孔子“七十而从心所欲不逾矩”,《中庸》所谓“时措之宜也”,主要体现的是内在的德行,而不仅仅是一种教学方法,所以常人也难以学习和模仿。孔子曰:“天下何思何虑,天下一致而百虑,同归而殊途”。但研究孔子对于同一问题从不同侧面作出的不同回答,可以从义理上去融会贯通,进而领悟孔子所谓“一致”和“同归”。
《论语·阳货》篇记录了孔子与子路的一段对话:
“佛肸召,子欲往。子路曰:‘昔者由也闻诸夫子曰,亲于其身为不善者,君子不入也。佛肸以中牟畔,子之往也,如之何’?子曰:‘然,有是言也。不曰坚乎,磨而不磷;不曰白乎,涅而不缁’。”
孔子对子路等弟子说“亲于其身为不善者,君子不入也”,但这句话对孔子自身并不适用,因为孔子能够做到“磨而不磷、涅而不缁”。正如孔子说:“笃信好学,守死善道,危邦不入,乱邦不居。天下有道则见,无道则隐”。但生于礼坏乐崩的春秋乱世,面对“滔滔者天下皆是也”的局面,孔子并没有选择做一个独善其身的隐士,而是周游列国,以道援天下,“鸟兽不可与同群,吾非斯人之徒与而谁与?天下有道,丘不与易也。”子张问行。子曰:“言忠信,行笃敬,虽蛮貊之邦,行矣”。如果言行能做到忠信、笃敬,即使去蛮貊之邦也可畅行无阻,这与“危邦不入,乱邦不居”的忠告显然也不在同一层次。
《论语·先进》篇:
子路问:“闻斯行诸?”子曰:“有父兄在,如之何其闻斯行之?”冉有问: 3 / 6
“闻斯行诸?”子曰:“闻斯行之。”
公西华曰:“由也问闻斯行诸,子曰‘有父兄在’;求也问闻斯行诸,子曰‘闻斯行之’。赤也惑,敢问。”子曰:“求也退,故进之;由也兼人,故退之。”
子路、冉有同属于“孔门十哲”之政事科,所谓“由也果,于从政乎何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