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子龙：和你一起慢慢变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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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子龙：和你一起慢慢变老
作者：蒋子龙
来源：《金色年代》2009年第11期
蒋子龙,著名作家,生于1941年。代表作《锅碗瓢盆交响曲》、《乔厂长上任记》、《开拓者》、《赤橙黄绿青蓝紫》、《燕赵悲歌》、《阴错阳差》等。“老了”真好
人到六十岁就有了拒绝的权利,不想参加的活动就不去,不想开的会就不开,不想见的人就不见,不想听的话就不听……
毋庸讳言,一般人都不愿意老。不然为什么有相当多的人怕退休,甚至为延缓退休而涂改年龄?所谓“59岁现象”即是“退休恐惧症”的一种反映。这时候就看出来,还是当作家好。退休不仅不会影响写作,还意味着有更充裕的时间写作。
话说我也终于熬到了该退休的日子,就觉呼啦一下,全身心即刻轻松下来。从此作家协会的是是非非、吵吵闹闹,文人们相轻也罢,相亲也好,谁去告状,谁又造谣,如何平衡,经费多少,职称有无指标……全跟我没有关系了,感到从未有过的自由和惬意。人到六十岁就有了拒绝的权利,对有些人和事可以说“不”了,不想参加的活动就不去,不想开的会就不开,不想见的人就不见,不想听的话就不听……眼不见心不烦,耳根清静心就清静。哎呀,妙,人到了六十岁真好!
人一般会越老越宿命。我就越来越相信造物主的公平,我年轻时没有很好地享受青春,到老了反而开始体验自己的青春……
自“文革”结束后的二十多年,我那个时期的东西写得特别多,连续几夜不睡觉是经常的事。尽管正处在壮年,长期这样折腾,身体再好也受不了,生活没有规律,肠炎的发作也没有规律,时好时坏,几十年下来真也把我缠得够戗。到后来,我很自信的腰身和四肢也开始捣乱,具体摸哪儿都不疼,虽不疼可浑身又不舒服;觉得很累,躺到床上并不感到解乏;已经很困了,想睡又睡不香甜。有时还腹胀、胃疼、食欲减退,经查是有胆结石并患上了萎缩性胃炎。据医生讲:这种病只要得上就不能逆转!我的命再硬,招惹上这么多毛病就使生命失去了本该有的活趣,活着没趣,就说明活的方式出了问题。要反省活的方式,就不能不反省自己的创作,创作是对生活也是对自身的感悟、况味和内省。作家的作品和生活其实是同样的东西,都是在追求生存的意义。创作的重压直逼身心,还要在重压下构建自我,怎能不累?
有一天我骑着自行车路过海河沿,看到有几个老头在河里游泳,心生一问:为什么敢下河戏水的都是老年人,青年男女倒站在岸上瞧新鲜?我脑袋一热,没脱衣服就跳了下去。河水清凉,四面水波涌动,我却感到非常舒服、安逸,全部身心好像都被清洗得无比洁净。就在那一刻,如同修禅者开悟一般,我的脑子似乎也开窍了:心是人生最大的战场,无论谁想折腾你,无论折腾得多么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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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要你的心平静如常,就能守住自己不被伤害。以后海河禁止游泳,我就跟着几个老顽童游进了水上公园的东湖,入冬后又转移到游泳馆,一直就这么游下来了。人的心态一变,世界也随之变了。人原本就是在通向衰老的过程中领悟人生,学会一切。逐渐地我感受到了生命本身的快乐:饿了能吃,困了能睡,累了躺下能觉得浑身舒坦,所谓在医学上不能逆转的萎缩性胃炎竟自己好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