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怡微的世情小说 - 《春丽的夏》读后

发布时间:2020-08-02 13:42:08

张怡微的世情小说 ——《春丽的夏》读后

张定浩

【期刊名称】山花

【年(),期】2014(000)009

【总页数】4

长久以来我就有一种偏见,以为那些杰出的、致力于虚构(诗和小说)的作者,一定有能力写出同样杰出的非虚构作品(比如随笔或文论),这样的例子俯拾皆是,在有些情况下会有看似完全专注虚构的作者如波拉尼奥,其实也只是不愿意将非虚构和虚构作截然的划分罢了。对我而言,这个偏见更具实用性且被一再验证夯实的,是它互为等价的逆否命题,即那些在随笔、文论以及访谈中充斥平庸见解的作家,其虚构作品就整体水准而言也一定不会是第一流的,每每只是凭借天分和模仿而开出的一时之花。

因为所谓文体乃至才能的强硬分工只是一场现代性阶段的短暂潮流,在更为古老和正在到来的时刻,人都是不可分割的整全,而艺术就是这种整全的表达。从布莱克、维特根斯坦乃至恩斯特·布洛赫的著作中,乔治·斯坦纳感受到一种通过断裂、糅合乃至沉默的方式接近整全的新文体,他称之为毕达哥拉斯文体,但更多同样堪称杰出的作家,其实并无意创建新的实验性文体,他们依旧信任古老的文体,只不过,是对各种古老文体报以相同程度的信任,他们可以在虚构小说中继续发表对现有世界的洞见,比如翁贝托·埃科,却也可以在随笔和文论里想象和创造一个崭新的世界,比如王尔德。

在国内目前活跃的小说家中,我比较看好的是张怡微,也因为她对于各种文体的不偏不废,而各种文体之间的相互砥砺,似乎也更能令她保持一种毫不作伪的诚恳姿态,来面对写作,面对自身。

她在最近写的一篇文章里,谈到对于小说的认识。她觉得小说是故事和认识的结合体写作者对社会大环境、甚至地球、地球以外的认知,需要找到一个故事的容器,繁衍其支脉。有的人对事情认识很深刻,但没有故事,或者说不会说故事,就不是小说家。有的人说来说去都是小型故事会、中型故事会、大型故事会……扁平的很,也该去做些别的,而她自己如今读小说的乐趣,很大一部分来自于揣测叙事者与故事之间的关系。当然不是刻板的索隐癖,而是因为,越来越多的时间里,我发现叙事者和故事之间的桥梁的虚构性并不亚于小说的情节,是一种作者意图的潜在呈现。明白一部小说中存在作者、叙事者和故事的多重关系,明白对于小说的分析批评其实是对于这多重关系的分析批评,其实已经是小说修辞学和现代叙事学的常识,但那些仅凭模仿和天分写作的小说家,往往对这样的常识并无清晰认知,而有不少的所谓文学批评家,似乎也依旧习惯于围绕着故事梗概唾沫四溅。简单而言,故事,是由叙事者讲出来的;而这个叙事者的心智,及其对于故事的态度,才是作者所直接给予的。因此,故事其实是可以作伪和复制的,可以在一些母题的基础上改头换面脱胎换骨瞒天过海乃至欺世盗名(譬如埃科与流潋紫小说中的故事都是从史料中觅得来源,马尔克斯和余华小说中的故事同样闪烁新闻段子的魅影),叙事者讲故事的腔调,也是可以模仿的(譬如有村上春树腔,王小波腔,翻译小说腔,明清白话腔,等等);唯有叙事者的心智和对于故事的态度,却是不可作伪和模仿的,是作者本人必须亲自认领的。小说作者并非直接创造了故事,而是首先创造了一个(或几个)叙事者。在这个意义上,揣测叙事者与故事之间的关系,张怡微所言的阅读小说的这个主要乐趣,其实也正是一个模范的小说读者需要关心的地方。

张怡微的世情小说 - 《春丽的夏》读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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