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无所依：4个失独家长的故事

老无所依：4个失独家长的故事

2014-03-28 10:56搜狐网中国有句俗话“养儿防老”。然而有这么一群人，他们的年龄大都50岁开外，这些父母大多经历过上世纪50年代的经济困难、60年代的文革浩劫、70年代的上山下乡、80年代的计划生育、90年代的分流下岗。当唯一的孩子因为一场意外不幸离世，而自己也很难再生养孩子。他们发现，除了情感的煎熬，自己的余生已无处安放，他们被称为“失独者”。他们的后半生，将于何处安放？（本报道中人名均为化名）图为浙江杭州失独者雪天恨手中的女儿盈盈照片。

失独母亲“雪天恨”出生于1954年生，现居住在浙江杭州。　雪天恨和老公老王，幸福生活起航于 “钱塘江源头”的常山县。这是位于浙江省西部的一个美丽县城。而恰恰是这个美丽的县城，因为一幢偷工减料的房子，给这对老人心中埋下了一辈子的悔恨。老王祖籍在杭州，技校毕业后来到常山县狮子口水电站工作，后经人介绍认识了雪天恨，两人与1977年结婚，第二年有了自己的女儿，取名盈盈。图为盈盈出生时的独生子女证。当年为响应国家计划生育政策，雪天恨和爱人24岁结婚生子，只要了一个孩子。而当他们到了60多岁，需要孩子照顾的时候，孩子却抛下他离开了人世。据雪天恨回忆，小时候的盈盈特别的独立，薄薄的嘴皮很会说话，特别招人喜欢。

图为雪天恨向记者展示的盈盈小时候的全家福。

一切的幸福都在1997年7月12日那天轰然坍塌，那天是盈盈高考完第3天。早上7点，夫妻俩离开家去上班，盈盈约好同学准备出去玩，9点多钟，这桩5层高的住宅楼轰然倒塌。当雪天恨赶到现场时，眼前一片废墟，像个“面包”。一直不愿相信女儿会在里面，发了疯似的到处寻找，学校、班主任家、同学家…… 直到晚上8点多，接到领导通知：“你女儿找到了，在医院……”在医院外面临时搭建的棚里看到自己女儿时，已是一具冰冷的尸体。上图所示的这张照片是女儿盈盈去世后，学校拍摄毕业照时的留影。

此次事故造成39人被埋，只生还3人。这次事件被当地政府定性为重大责任事故，参照交通事故赔偿标准，雪天恨与老公共得到赔偿款8.9万元。至今，雪天恨还保存着当年的报纸，上面清楚的显示已成废墟的51号楼原址。

女儿去世一年后，雪天恨和老公提前办理了退休，回到杭州，断绝了和从前生活圈子所有的来往，埋葬了他们在常山近30年的青春。雪天恨今年60岁，吹笛子成了她晚年生活的重要娱乐项目。雪天恨老公老王今年64岁，属于中国传统的男人，烧饭，家务事样样精通。现在的夫妻俩住在杭州一间30平米的老房子，老王的母亲已经89岁，老王说：“现在就是为了老人活，以后老人走了，都不知道该干嘛了！到时候找个养老院，过一天算一天。”

少了女儿的存在，退休的雪天恨学会了上网聊天。很多失独者因为相同的命运走到了一起，他们在网上建立论坛或是QQ群，在那里，他们相互扶持相互安慰。“失独者”QQ群就是是雪天恨和同命人相互慰籍的地方。图为2014年3月10日，雪天恨在“失独者”群里聊天，当得知马航失联的消息，大家自发在群里为马航上的154名同胞祈福。也许他们更能懂得失去亲人的感受。

盈盈生前喜欢唱歌，这是上学时唯一录下的一盘磁带，里面是小虎队的歌，而雪天恨也一直为女儿保留着。

盈盈的墓地在杭州南山公墓的一处小山披上。老王说，再过些年，等我们住进了养老院，不知道还能不能再来看她。

墓碑的背面刻着一首诗，是雪天恨写给女儿的，每次来看望女儿，出门前雪天恨总会带上纸巾，将墓碑擦得干干净净。

老王弟弟的孙女，几乎每天都来他们家玩。两位老人就像对待自己亲生孙女一样对待这个小家伙。老王说：“这也算每天给自己找点事情做。”像雪天恨这样的失独家庭，据不完全统计，在全国已超100万，而且正以每年7.6万的速度递增，50岁以上失独群体日益庞大，雪天恨正是这些失独家庭中的一个缩影。

失独母亲“忘不了”，生于1964年，现居住于浙江宁波，是悠悠的母亲，自从2013年5月16日女儿出事以后，忘不了的老公再也没有回过家。

6月4日，是“忘不了”的生日。2013年的这个时候，女儿答应送给她一件衣服作为生日礼物，而这份礼物却变成了永远无法兑现的承诺。2013年5月16日，中午12点，忘不了还在QQ上和女儿聊天，问她新网购的衣服收到了没有，满意不满意。当天14：30，忘不了接到女儿同学的电话，说悠悠在跑步的时候晕倒了，正在送往医院。赶到医院的时候，老师和同学已经等在了门口，等来的却是一句：“我们已经尽力了……”忘不了当场瘫倒在地上。再次见到女儿，已经是在追悼会上。女儿悠悠去世后，忘不了搬到女儿原来的房间生活。精神慰藉是失独家庭面临的另一个重要问题。忘不了更多的时候是在网上和同命人聊天，而女儿QQ空间里的照片也是留给“忘不了”最后的想念。

图为悠悠出事前，忘不了送给女儿的生日礼物，一条项链和一条裙子。

中国的老百姓活的就是孩子，他们这个年纪的人，共同的话题也是孩子，没有孩子，什么都没有了。有一次，走在街上碰到以前的同事，同事嘘寒问暖间，问起孩子的事，她也只能敷衍几句赶紧离开。“这让我很不舒服”忘不了激动地说。失独者通常会逃避社会，拒绝人际交往，自我边缘化。每到合家团圆的时刻，为了避免触景生情，他们往往躲亲避友，脱离了原有的社会关系网络，旁人一句不经意的话语，都可能刺伤失独父母敏感而脆弱的神经。在忘不了的家里，还保留着几张纸条，那是忘不了保留的女儿悠悠高中时模拟高考的照片，悠悠高中时学习成绩很好，也考上了浙江一所很不错的大学，但是一切美好都在大一学校操场上戛然而止。

“我觉得自己现在和别人是不一样的，别人都有自己的孩子，都有自己的家庭，我什么都没有，我是隔离于这个社会的。除了上班，我只有将自己关在房间里。” 女儿去世后，“忘不了”经常会感到头痛，甚至会出现幻觉。“忘不了”甚至怀疑自己得了抑郁症，在多次就医后，医生为她开具了相关的药物。

图为医生为“忘不了”开具的抗抑郁症药物。

2013年国庆节假期，“忘不了”通过手机不停地给女儿发微信，希望女儿能再回来陪陪她。

女儿去世后，老公就再也没有回过家，剩下“忘不了”一个人，一个人烧饭，一个人吃，有时候一顿饭能吃两天。“我现在最怕晚上睡觉，睡不着，满脑子都是女儿的身影，有时候我就在想，为什么一觉醒了我还在！”忘不了说。

失独父亲“醉流年”，生于1962年，现居浙江嘉兴桐乡。儿子凯凯，2011年因煤气爆炸遇难，生命止于17岁。儿子去世后醉流年扔掉了以前所有的东西，只保留了一张儿子生前的照片放在钱夹里。

2011年8月10号，和往常一样。早晨6点钟，儿子起床热早饭，“砰”地一声巨响，惊醒了还在睡觉的醉流年，赶到厨房一看，儿子已经倒在了地上。脑子一片空白的醉流年赶紧拨打了120和110，在经过两天的抢救之后，儿子凯凯还是走了。“醉流年”至今还保存着儿子出事时的病历本。上面清楚的写着：“ 半小时前，患者自行烧饭时煤气爆炸，全身烧伤。”

儿子去世以后，醉流年租了一间农民房，除了一床被子是自己的，其他的家具都是房东的。白天出去工作，晚上就一个人在家喝酒发呆。更多的时候躺在床上用手机QQ和群里的失独者聊天，相互慰籍。“醉流年”这个网名是儿子生前起的。意思是老爸整天喝酒，生命在喝酒中一天天地流失。

“醉流年”是个不幸的男人。1982年，他闯荡湖南，开过电冰箱配件厂，卖过服装，开过超市。上世纪90年代初，就已经是别人眼中的“万元户”。1994年，醉流年和长沙姑娘芳芳结婚，并生下儿子凯凯。2001年6月，妻子被诊断出直肠癌，在花费了50多万元之后，妻子于2002年5月去世。在埋葬了妻子之后，醉流年关闭了超市生意，过上了天天喝酒的生活。“那个时候，只有酒精才能让我入睡！”醉流年无奈的说。2008年，逐渐走出伤痛的醉流年带着儿子回到了老家嘉兴桐乡，开了一间服装店，毕竟儿子还需要人抚养。图为出租房的柜子里，放着唯一的东西就是酒。白天出去工作，晚上就一个人在家喝酒发呆。“我现在过的日子，白天是人，晚上是鬼！”醉流年这样形容自己的生活。

醉流年每次来看儿子，都会买一些儿子生前喜欢吃的零食。“独自凄凉无人问”是很适合失独者现状的一个简单描述。对于一个男人来说，有些心里话也只能对儿子说。著名社会学家费孝通先生认为，中国的家庭结构是一个三角形，父亲、母亲和孩子分别是三个角，它是最稳固的结构，也是最脆弱的结构。当独生子女不幸离世，当孤独冷淡成为失独父母的修饰性前缀，他们的晚年生活，难言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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